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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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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庆公主所住的叠琼阁其实离隆福殿并不算太远,从殿后穿过御花园,再过一道太液桥,便能看见叠琼阁的阁顶,小巧一座宫室,前庭却是一个不小的花园,满是花木,现下正是新叶初生,满树新芽,看着倒有几分意趣。

    宝庆公主见俞宪薇敷了药,却不坐着休息,而是走到屋前看那一大片盛放的白梅,便过来笑道:“你也喜欢梅花?”

    俞宪薇笑着点头道:“我在家中院里也是满院的梅花,多是红梅,到了冬日,梅香萦梁,满目鲜艳,看着很是有趣。”顿了顿,她忽而想起一件几乎忘却的事,忍不住叹道,“我还在其中一株梅树下埋了些金子首饰,也不知现在还在不在。”

    宝庆公主奇道:“把金子首饰埋在树下,却是做什么?”

    当日她在俞府处境不妙,为保住自己的财产,便分了一部分悄悄埋在树下,以待日后使用,事后也一直没有机会去挖出来。但这事自然是不能直言相告的,她自悔自己一时不察又失言,忍不住暗暗咬了一口自己舌头以示惩戒,才笑道:“当时年纪小,只听人说种什么得什么,便在除夕夜将自己心爱之物埋在树下,以为还能结出更多来。后来等了一年没结出来,便伤心得忘了挖了。”若是照水听了,定会埋怨自家姑娘不厚道,这分明是自己做过的傻事,且种的是自己最心爱的糕点,却被姑娘移花接木取来一用了。

    宝庆公主信以为真,忍不住笑了出来:“妹妹小时候真是天真可爱。”

    正说笑,后头便有人道:“永和县主到。”花下两人回头看去,却是朱宣娇带着婢女笑盈盈走了进来。俞宪薇这才知道原来朱宣娇是有封号的,怪不得方才寿春长公主那般发作,眼下的自己和她的确是不能相提并论。

    宝庆公主迎了过去:“娇妹妹怎么来了?”

    朱宣娇笑道:“母亲说要去看荆王哥哥,我不便同去,又想着姐姐这里的白梅茶最是理气疏肝,和胃止痛,近来父亲应酬多,饮酒也多,总有些不适,我想要一些回去给他理一理身体。”

    宝庆公主笑道:“这是小事,叫个婢女来一趟就是了,何必自己辛苦?”

    朱宣娇杏眸流转,似笑非笑看了眼俞宪薇,道:“我怕大姐姐有了个新妹妹就不要我了,自然迫不及待想自己来了。”这句话方才宝庆公主在太后面前也曾说过,只是她说起时满满都是善意戏谑,而朱宣娇话语里,则是掩不住的不善和淡淡酸意。

    宝庆公主笑道:“你我是十几年的姐妹,说这些话岂不是太多心?”

    朱宣娇拉了宝庆公主的手,娇声道:“这可是姐姐自己说的,姐姐也觉得我才是姐姐最亲厚的妹妹。那我就放心了。”却连看都不看俞宪薇一眼,显然根本不在意她的反应。

    宝庆公主反握住她手,笑道:“外头冷,我们三个去屋里说话吧。”说罢便拉着人回转身往叠琼阁里走,路过俞宪薇时,便用空着的另一只牵住她,一边拉一个,并不显得厚此薄彼。

    朱宣娇一眼看见,立时便翻了脸,手重重一甩,便从宝庆公主手中挣脱开来,冷哼一声,怒不可遏地狠狠剜了俞宪薇一眼,又对宝庆公主冷笑道:“姐姐果然是喜新厌旧的,这般口是心非,既有这份心,方才当着母亲的面怎么不见你帮她说一句话?有事都不见你出头,这会儿没事了却装什么情深?拿我和一个下贱之人相提并论,这般羞辱我,不过是把母亲那里受得气发泄到我身上罢了。不敢对母亲如何,却来欺负我。可见姐姐也是虚伪至极,两面三刀之人,对我的情谊也假的很呢,我今日可算看清楚你的真面目了。”

    宝庆公主下意识握紧拳,显然气得不轻,只是她素来温厚,又有涵养在身,实在不愿和人争辩。俞宪薇的手在她手心,被捏得生疼,见她如此难堪,便轻轻咬了咬唇,笑道:“我却不明白县主的意思,我和县主一般都是女孩儿,也都是父母生养,吃五谷长大,如何就成了下贱之人了?”

    朱宣娇难得地将目光放到她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眼,居高临下嗤笑道:“上下尊卑有别,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和我说话?”

    俞宪薇笑容不变,一字一句,不卑不亢道:“原来县主竟也知道,什么叫上下尊卑有别。”

    朱宣娇并不愚蠢,听了这话,脸色立时变了变,一时语塞,又不肯就此服输,重重冷哼一声,一跺脚,扭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宝庆公主眼神微沉,无奈叹了口气,才对俞宪薇道:“她就是这个脾气,你不要介怀。”

    俞宪薇自是笑着摇了摇头,以示无妨,但心里却又沉甸甸压了一块大石。宝庆公主方才的态度已经很明了,她既然这般刻意看顾自己,且朱宣娇已将话逼到这地步,再加上先前寿春长公主闹的那一场,若自己此时只想着避是非,还对朱宣娇有服软之心,只怕不但宝庆公主,连太后都会心生失望,更叫人看轻了自己。既然已经将人得罪了,那就随她去吧。

    只是才进宫第二天就树了敌,已经大大偏离了自己的预想,今后的日子,怕也难得安生了。

    宝庆公主也猜到了这点,便主动道:“此事是因我而起,等她气消了,我再想法劝她回心转意吧。”又笑着拉了俞宪薇往屋内去,特意提了个话题以缓解僵硬的气氛,“我这里的白梅茶和冻秋霜最好,正好今日这两样都有,你来尝一尝,若喜欢,我叫她们给你装些带回去。杨嬷嬷也爱吃冻秋霜,只是皇祖母不爱,她寻常也不吃了。”

    俞宪薇从善如流,便将方才之事撇开,笑道:“那我可要给嬷嬷带些回去,也不辜负公主的心意。”

    宫娥们用朱红漆盘托了青玉碟子上和羊脂玉瓷茶盏来,那碟中浅白的一块糕,通体半透明,如水晶一般凝成一体,却比水晶要软更娇嫩,随着宫娥的走动在碟中轻颤颤的,内里能看见星星点点的素白梅蕊、嫩白的白梅花瓣和几粒水红色娇嫩饱满的枸杞,便如被冻在糕体中一般,既新奇,又叫人食指大动。

    宝庆公主笑道:“这糕点原是用的做凉糕的法子,却也不难做,只是其中要用一样东西,却是琼州所产之物麒麟菜。这麒麟菜煮化后会变得晶莹剔透,有如硬胶,称之为琼胶,用水化开就能凝固成霜冻一般,再加以桂花、枸杞、茯苓粉之类,做出的糕点和马蹄糕十分相似,却更剔透可爱,口感也不同。我便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冻秋霜。原本更适合夏日里消暑用的,只是前几天暖和,有些躁意,我便叫她们做了来,却不用桂花,只用应季的梅蕊和梅花,梅香满口,又是另一番滋味。只可惜如今到底天冷,只能温热着吃,却少了些爽滑之感。”又侧了头,吩咐身边一个贴身宫娥,“这样点心永和县主最爱吃。你用她喜欢的那个羊脂玉瓷盘盛一盘子装了,亲自送到宫门口去等着,想必姑姑她们还得一会儿才出宫回去。”

    俞宪薇只做视而不见,尝了一口,叹道:“虽然做法简单,只是琼州远在千里之外,一路又是穷山恶水,那里的东西要到了京城来,一路不知如何艰难。这就是难得之处了。”

    宝庆公主抿了一口白梅茶,也点头道:“这倒也是。”

    两人又笑着说了些话,只是到底是初见,交浅难言深,又都不是会言语应承之人,说了几个话题都浅尝辄止,草草了事。只她们性子都有些恬淡之处,彼此也有好感,倒也不觉尴尬,反有淡淡惺惺相惜之感。

    不多时,那宫娥神色匆匆进了门来,似有些惊惶,抬头看向公主,又看了眼俞宪薇,却又迟疑着没有说话。

    宝庆公主道:“有话便回,这般吞吞吐吐做什么?”

    那宫娥垂下脸,道:“县主见了小婢,很是不悦,当着长公主和众人的面把食盒打翻了,羊脂玉瓷盘也碎了满地,她还说……还说殿下仗着公主之尊以大欺小,明明对长公主心怀不满却故意针对她,还巧言令色,想用一盘糕点就赔罪,是看轻了她和长公主。”

    宝庆公主脸色微微一沉:“长公主如何说?”

    宫娥回道:“长公主在漪兰殿受了气,本就心情不好,听了县主的话更是大发雷霆,要杖责小婢,恰好邱内监和梁内监过来,劝了长公主一番,为小婢解了围。”

    宝庆公主微讶,道:“漪兰殿里有什么事?谁给了长公主气受?”

    宫娥道:“小婢也是听梁内监说的,听说是长公主在漪兰殿对荆王殿下说了些话,素月姐姐听不过去,就和她辩驳了几句,长公主当时就被气得红了眼,却也没发火,只匆匆忙忙走了。”

    宝庆公主了然,却不细问,只道:“知道了,你受累了,下去歇着吧。”

    俞宪薇起身,低头歉疚道:“是我连累公主了。”

    “你也是受了无妄之灾。”宝庆公主摇了摇头,又道,“你今日也算见识了宫内之事了。日后无奈可笑之处怕是会比你想的更多,有时候纵然不是你的错,到最后却还是得退让。这间的此消彼长,从来不是以道理而论的,想要一团和气,就不该有锋芒。”

    俞宪薇若有所思,只觉这话似有别的意思。待到在叠琼阁用了午膳,回了隆福殿,却见殿外几个宫娥都不在其位,静悄悄的一片,令人不安,宝带从西配殿匆匆过来,道:“姑娘来了,方才娘娘用午膳,却受不住又吐了,还有些发热,巧慧姐姐去请太医了,杨嬷嬷带着人在寝殿伺候着呢。”

    俞宪薇一惊,忙道:“可要紧么?带我去看看。”

    宝带迟疑了一下,后面毡帘一动,却是巧慧出来了,她低声道:“俞姑娘,杨嬷嬷说让您进殿内,也来侍疾。”

    燕金宝带都是微微一愣,俞宪薇却是真心焦急,便没有察觉,只应了一声,便上了台阶,随巧慧往内寝殿去。

    內寝殿和外殿是一样的陈设,十分朴素,董太后躺在床上,额头盖了一条湿帕子,脸上浮着不正常的红晕,昏昏沉沉,似是没有清醒,床边的地衣湿了一大片,虽然已经擦净,但仍弥散着微微的酸腥味道,显然方才是呕吐过了,只是因着冬日门窗紧闭,这味道并没有完全散开。

    杨嬷嬷和几个宫娥正围在床前,给太后擦拭胳膊降温,见俞宪薇来,便道:“小的分身乏术,姑娘在这里,好歹帮着照看一下吧。”

    俞宪薇忙应了。只站在旁边不碍事处,有时见宫娥们忙不过来,便跟着搭把手,端水拧帕子。不多时太医来了,诊脉开方子,又有宫娥去煎药,俞宪薇见插不上手,便出了殿,低声对燕金道:“你再去一趟叠琼阁,请公主送几个白梅花香囊来,既然白梅花茶能清热开郁,想必这香囊对太后的发热也有好处,放在寝殿里,倒比熏香好。”她见内殿人来人往,浊气不散,病中不宜焚香,觉得若有些花香清散气味,想必会好些。

    燕金头一遭领了俞宪薇吩咐的事,十分尽心,忙应了一声,往外去了。

    俞宪薇又往小茶房看了眼,见炉子上煎着药,隔壁屋子则热着清粥和各色清淡膳食,预备太后醒了之后适当进食。太后近来身体不适,屡屡卧病,隆福殿也有了一套应对之策,并不显得乱了阵脚。她各处看了一番,并无不妥,便又回内殿去。

    刚出门,便远远见殿中庭站着几个宫装贵妇,其中一个两只手都扶着宫娥,似乎比其他人更受重视。

    杨嬷嬷在阶前福身,道:“各位娘娘有礼,太后娘娘说喜静,不愿病中人多,各位的心意她知道了,还请回吧。”

    几位宫妃便各自交代了几句,因了她们说话轻声漫语,俞宪薇离得远,便听不分明。过了一会儿,几人便陆陆续续散了。俞宪薇这才走了过去。

    杨嬷嬷有些疲惫,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抬眼看见她:“姑娘从茶房来?”

    俞宪薇笑道:“去看了一圈,药和膳食都准备得很好。”她转头看了眼宫门外,一轮一轮宫妃的鸾驾正在起身,前前后后一片的人影,连绵不绝。

    杨嬷嬷道:“姑娘是觉着人多很惊叹吧。”

    俞宪薇想了想,道:“的确很多人,比公主殿下的鸾驾都多。”

    杨嬷嬷笑笑,似有深意道:“还有人更多的呢。姑娘稍后就能看见了。”

    俞宪薇有些不解,但只将疑问装在心底。稍晚一些,宝庆公主亲自取了梅花香囊来,还带了一把干梅花,既不会在卧室吸了养分,仍有暗香盈鼻。恰好董太后清醒,宝庆公主便捧着药喂她喝,俞宪薇拿着干花各处熏了熏,室内弥散开淡淡梅香,叫人精神舒爽了几分。

    宝庆公主正和董太后说笑,忽听见外头些许喧哗动静,接着毛毡一掀,进来一个赤袍身影,宝庆公主立刻起身道:“父皇。”俞宪薇正将干梅花插在床后屏风内的花插里,听了这一声,便吓了一跳,正要出去,就听见一个沙哑的男声道:“母亲现下可好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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