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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又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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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小姑娘十三四岁的样子,一张水嫩嫩的瓜子小脸,大大的杏眼,一张红唇天生便红艳艳的娇嫩欲滴,尤其惹眼。因为容貌娇俏,那一身和寿春公主如出一辙的海棠红色华丽衣饰并不显得喧宾夺主,反有锦上添花之效,更显娇艳。她正是少女初长成的豆蔻年华,整个人便如一朵带了晨露的芍药,初初绽花吐蕊,分外夺目。

    董太后微微一笑,道:“一个月不见,小娇儿又长高了许多。”

    寿春长公主听得笑容一滞,她费了心思打扮女儿,可不是为了得个长高了的评价。

    宝庆公主善解人意,打圆场笑道:“是啊,都说女大十八变,娇妹妹不但长高了,更漂亮了许多。连我这个姐姐都被比下去了。”

    寿春长公主这才满意,笑道:“阿媞也是美人坯子一个,与我家娇娇不遑多让呢。”

    朱宣娇行礼起身,忽闪着杏眼,脆生生笑道:“孙女自幼就听过外祖母当年的故事,在孙女心中,唯有外祖母才是真正的美人,其他人便都是庸脂俗粉,半点不能和外祖母相比。”

    寿春长公主才刚称赞过宝庆公主也是美人,朱宣娇这话便像是连宝庆公主也贬损成了庸脂俗粉,实在有些不妥。

    宝庆公主略有一丝尴尬,但转瞬即逝,只淡淡一笑,并不介怀。寿春长公主见她并未动怒,又觉自家女儿年纪小,偶然有言语得罪也不是大错,宝庆公主是做长姐的,自然要宽容,不该和妹妹计较,便也不在意,只笑着嗔怪道:“没大没小,竟连你外祖母都编派起来了。”

    董太后意味深长地瞥了寿春长公主一眼,笑了笑,将朱宣娇拉到身边,笑问道:“是吗?娇娇常听我当年的事?”

    朱宣娇眼波微动,似是察觉到自己失言,忙笑道:“母亲十分敬爱外祖母,常回忆外祖母当年福泽后宫的事,孙女听了也十分感念,就常缠着母亲给我讲外祖母的事,好奉为典范时时警醒自己身为女子该如何行事。”

    董太后拨弄着佛珠,点头道:“你们母女倒是念旧情。”

    寿春长公主在一旁忙笑道:“如何敢不念?女儿如今的一切,都是皇上和太后赐的,自然时时感恩戴德,不敢有忘。譬如昨日听得太后身子不适,还未大好,女儿一早就忙忙地带了娇娇来探病,还带了三株百年的老参来,其中一支是近千年的珍品,补身最好不过,母亲补足了元气,早日康复,皇弟和女儿这些做儿女的也就早些放心了。现下夏贵妃有孕,可是天大的喜事,开年就有好兆头,想必今年宫里这样的喜事定是连连不绝,母亲早些病愈,将来好等着抱孙儿孙女呢。”

    董太后听得似笑非笑,放开朱宣娇的手,对寿春长公主道:“难为你还惦记哀家的身子,都过了这些天还记得来看哀家。照你的话看来,就是为了哀家的孙儿们,我这把老身子骨也不能躺久了,以免误事。”

    寿春长公主也是存了私心,近一个月不曾上过隆福殿的门,怕做了皇帝和太后角力被殃及的池鱼,听了这暗含讽刺的话不免脸一红,道:“初春就是乍暖还寒,女儿一时不妨,也是病了许久,怕传了病气给母后,所以不曾来探望,只时时遣人送些补品来。现下身体大好了,就赶来给母亲解闷了。”

    寿春长公主这段日子进宫不止一次两次,并非像她说的那样是久病不来,董太后兴致寥寥,无意去揭破那层窗户纸:“你的心思哀家知道。只是这一早上说了这些话,哀家也乏了,你们都回去吧,我静下来诵诵经,心平气顺,许还好得快些。”

    寿春长公主被下了逐客令,窘困地咳嗽了两声:“哎,就听母后的。您好好歇着,女儿过几日再来看您。”

    宝庆公主不好单独留下,便也起身道:“那孙女也告退了。”

    董太后微合了眼,轻轻点了点头。

    隆福殿只有董太后一个主人,她身份尊贵,自然不用屈尊去送客,俞宪薇很自觉地担了这送客的差事,和杨嬷嬷一道将三人送至殿外。

    宝庆公主回头看了眼关闭的殿门,由着贴身宫娥给她系狐绒斗篷,对俞宪薇笑道:“祖母若是想诵经,怕是一个上午都不会得空。你若无事,不如去我那里消遣半日,如何?”前面朱宣娇听了这话,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眼神有些不悦,只是因了宝庆公主和俞宪薇两人都是侧身,便没有察觉。

    按理说俞宪薇昨日才刚入宫,隆福殿还没有坐暖和,这时候应该安分在内,并不应该外出,以免被人说闲话。但她下意识觉得宝庆公主必然有别的意思,且是一番好意,便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迟疑着看了眼身后的杨嬷嬷,杨嬷嬷点头笑道:“表姑娘若想去便随公主去吧,且在那里用了午膳再回来也不迟。”俞宪薇这才应道:“多谢公主姐姐好意。恭敬不如从命了。”

    “嬷嬷这是什么话?”走在前面的寿春长公主突然回过身,皱眉斥道,“现下这宫里名正言顺的表姑娘便只有娇娇一个,哪里又多出一个表姑娘来?嬷嬷是宫中的老人,这些规矩想必比我还熟悉。不过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一个罪臣之后,不是皇家血统更不是母后血脉,怎么就和本公主的女儿相提并论了?”

    杨嬷嬷脸色变了变,道:“长公主教训得是,老奴失言了。”俞宪薇被连消带打,虽觉被羞辱,却不敢出声。

    已经到了中庭,离殿门有一段距离,想来殿内是听不到这里人说话的,寿春长公主脸色仍不好,没好气道:“你是母后身边最贴心的人,更该时时注意这些规矩,母后年纪大了一时想岔了,你们就该认真规劝她,这才是你的本分。怎么反变本加厉去跟着火上浇油了?莫不成真要闹得母子失和,皇弟烦心母后难过,你才高兴了?”

    这话说得极重,明显已经不是说俞宪薇的事了,杨嬷嬷忙跪了下来,惶恐道:“老奴不敢。”俞宪薇无可避免也跟着跪下,这里不是铺了地衣的温暖内殿,冰冷的石板带着彻骨的寒意渗透进棉衣裙,冰得膝盖没一会儿便开始一阵阵针扎似的痛。

    “你是母后身边的人,原是极尊贵的,本该连我也敬你三分,但这宫里没有皇后,便无人掌后宫典仪规矩,唯有我这个长公主还有这脸面说上几句话,为了天家安宁,这当口便也顾不得你的体面了。”寿春长公主余怒未消,“但还要请嬷嬷心里多思量几分,皇弟孝顺,事事都依着母后,就连母后说想素简度日,粗茶淡饭,虽不合宫规,皇弟也心疼难过,但何尝不是全依着她,又为了她的身体处处去搜寻好的补方?母亲用的吃的,有哪一样不是暗中费劲了苦心的?若非仁孝之至,怎会做到这样地步?偏偏这番心血,却被你们给糟践了,母后一向是最宽容慈爱的一位,偏你们不说念着子孝母要慈,反处处撺掇着做些伤人心的事。嬷嬷这行为,却置皇弟于何地?置母后于何地?”

    她身为长公主,又素有体面,这一顿发威训斥下来,便是宝庆公主也不敢发一言。其余人更是人人低头屏息,几乎气都不敢出。俞宪薇心头更是惊涛骇浪一般,不久前她还以为这长公主如此做张做势,定是俞华薇一般外强中干的人物,实无可俱,现下看来,这人能在宫中排上名号,便不可能是等闲之辈。她不觉深悔,果然自己流于表面,过于浅薄无知。

    杨嬷嬷脸色煞白,低头道:“长公主教训得是,都是老奴的罪过。”俞宪薇眼角余光见杨嬷嬷以手撑地,似乎有些支撑不住,便知她年纪大了,又是刚刚舟车劳顿,这一番罚跪怕是真的要伤身,她忙悄悄往前挪了挪,扶住了杨嬷嬷的胳膊。

    寿春长公主便停了一会儿,语气又缓和下来,上前亲自将杨嬷嬷扶起,叹道:“嬷嬷别埋怨我。两位姐姐都过世了,我如今是母后膝下长女,又是皇弟的长姐,有时候夹在中间是左也心疼右也为难,实在是心绪烦躁不宁,又见嬷嬷你实在失职,有挑拨之嫌,便忍不住说了这些。到底还是我关心则乱,有些失态了。”

    杨嬷嬷道:“长公主这番深意,老奴无地自容。以后必定时时谨记,不敢有忘。”

    寿春长公主点了点头,又道:“母后年老,精神不济,一时想不到也是有的,嬷嬷能者多劳,便提她老人家多想想,若天家融洽和谐,嬷嬷便是首功之人了,到时候不但是我,就连皇弟都会十分感念嬷嬷的。”

    杨嬷嬷小半个身子撑在俞宪薇身上,点头道:“老奴记住了。”

    宝庆公主见寿春长公主话说得差不多,忙道:“杨嬷嬷年纪大了,怕是受不住,姑姑今日就饶过她这一遭吧。”

    寿春长公主眼珠微转,瞥了杨嬷嬷发颤的双腿一眼,道:“今日让嬷嬷受了这番苦,也是我的不是。稍后便让公主府的人送些上好的伤冻膏药和补品来给嬷嬷敷腿压惊。”

    杨嬷嬷道:“老奴羞愧之至,实在不敢当。”

    寿春长公主淡淡扫了她一眼,转身往外走,宫外守着的全幅长公主卤簿立刻迎了过来,寿春公主便带着女儿登车远去了。

    宝庆公主担忧地看着杨嬷嬷:“嬷嬷可还好?”

    杨嬷嬷勉强笑道:“劳公主挂心,小的并无大碍。”

    俞宪薇便想扶杨嬷嬷进屋,杨嬷嬷却站住,推开她道:“公主既邀了姑娘去玩,姑娘便去吧。”

    俞宪薇抬眼,见杨嬷嬷眸色沉沉,微不可觉地摇了摇头,她便了然,道:“那嬷嬷好生照顾自己,我跟公主去了。”

    宝庆公主便携了她的手,两人一同出了殿门,一直跟在俞宪薇身后伺候的燕金默默跟了上去。

    眼见宝庆公主的卤簿走了过来,贴身宫娥便问道:“这会儿太阳出来了,暖融融的,一点儿都不冷,公主不妨让俞姑娘陪着走走,也好宽松些筋骨。”

    宝庆公主皱眉道:“方才妹妹才跟着跪了许久,你不说去寻药来给她治伤,反说让她陪我走动,岂不是太有失恭敬了?”

    那宫娥一慌,忙道:“是小婢失言了,公主恕罪,姑娘恕罪。”

    宝庆公主便道:“你既然已经知错了,便罚你先回宫,命他们备好热水和伤药,稍后给妹妹上药。再送一份来给杨嬷嬷。这一切悄悄儿的,只说是送东西给太后殿,别多说什么。”

    那宫娥忙应了一声,待宝庆公主拉着俞宪薇上了车,便领着两三个宫娥先走了。

    待过了一段长街,来往宫人少了许多,宝庆公主这才道:“你昨日才来,今日这阵势怕是吓着你了吧?”

    俞宪薇想了想,字斟句酌道:“我家中也有一位祖母,两位伯母,平辈的还有五个姐姐两个妹妹。总归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大抵都是如此吧。”

    宝庆公主无奈一笑,道:“寻常人家,不过是争些琐碎小事,奈何天家这本经,怕是比寻常人家更难念百倍。你日后慢慢就会知道了。”

    俞宪薇道:“是。”

    宝庆公主见她脸上凝重之色不退,知她是受了惊吓没缓过来,便劝解道:“你也不必太过害怕,总归你是皇祖母召进宫的晚辈,其实并不与大多数人冲突,平日深居简出,不惹事,有皇祖母护着你,自然会平安无事的。”

    俞宪薇知她所言乃是金玉良言,忙点头谢了。

    那厢杨嬷嬷热敷了腿,又上了药,见疼痛稍减,便去了正殿。

    殿内空荡荡的,唯有董太后一人盘膝坐在佛龛前的几案边,既未敲木鱼也未诵经,不知在想些什么。

    “腿可好些了?”听得门开的声音,董太后头也没回。

    “好些了。”杨嬷嬷道,她和太后朝夕相处数十载,还有过同生共死的情分,自然立刻就察觉出太后的情绪,忙道,“娘娘不必难过,其实长公主这番话,未必是皇上的意思。”

    董太后涩然一笑:“连你都看出来了,三丫头虽一向有些蛮横,也有不少小动作,但从不敢当着我的面放肆,为何今日一反常态来闹这一场?她不过是狐假虎威之流,若不是别人给的胆子,她如何敢在我宫里这般狂悖无礼?且看她口口声声半句话不离皇帝就知道她到底是为了什么。当日我忧心镕儿,不等皇帝同意就悄悄先送太医去荆城,算是先斩后奏,又让你借着看俞丫头的名义去看着,如今你回宫才第二天,她就这么火急火燎地发作你,看来,真是迫不及待想做宫中第一人了。”

    杨嬷嬷一凛,忙道:“太后千万别多想,这必定不是皇上的意思。”

    董太后闭上眼,深深叹了口气,苦涩道:“当年我在宫中处处艰险,便只顾得上老大,忽略了老四,以至他被人所害险些殒命,若说他心里没有怨恨那是不可能的,不然,也不会纵着三丫头几次三番和我对着来。这些都罢了。我只担心,如今这节骨眼,若老四真决心抬举三丫头来压服架空我这太后,那镕儿的前途性命还能靠谁?他已经对不起老大……”

    “太后!”杨嬷嬷大骇,脱口而出道,说得太快太急,声音都有些破音。

    殿内气氛顿时一凝,杨嬷嬷深吸了口气,道:“今日之事,虽是生在小的身上,但传出去,也是太后娘娘威严有损。娘娘也要想好对策才是。”

    董太后只觉兴味索然,冷笑了一声:“对她还用什么对策?她所作所为都是打着为皇帝着想的旗号,又是按照皇帝心意行事,皇帝此时又和我离了心,若我真强硬起来发作了三丫头只会让皇帝更对我不满,且更亲近三丫头,还会让别人说我身为尊长却欺压一个小辈,那才是真遂了三丫头的心意。可若我真不理睬此事,便是对个小辈服软,那这太后的名号就算是丢了一半了。——既然她满心将富贵前程都系在皇帝身上,还生出不该有的妄想,索性就让皇帝自己将这念头掐灭了吧!就该让那起子人知道,哀家和皇帝就算生了嫌隙,也是嫡亲的母子,轮不到他们这些外人来挑拨。哀家是皇帝的亲娘,皇帝是哀家十月怀胎所生的亲骨肉,就算她救过皇帝一百次,也比不过这亲缘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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