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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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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子卿将此事禀报给刘嫖之时,刘嫖自然当做了头等大事,立刻点头应允。只是在傅子卿离开后,刘嫖忍不住将手中的茶盏狠狠掷在地上,让阿娇伤身之事,是她永远的痛。身为母亲,大汉长公主,上至太后与陛下,下到文武百官市井百姓,谁不念一句刘嫖的尊贵。可她的女儿却因着陈午和堂邑侯府生生受了那般痛楚,这怎得让她不恼火不憎恨不迁怒。

    刘嫖的手指扣在腰间的玉佩之上,眯眼沉思。想到老夫人近日常常理直气壮的编排自己,而陈氏也有人暗中与王皇后的家人交好,且言语间总会带着说阿娇不识时务,她心中暗暗发狠。他们是要挑拨的自己与阿娇跳火坑啊!既然如此,堂邑侯府不若早些易主的好。

    洛阳桑家,桑仁冷冷的盯着眼前神情淡漠的女人,心中酸痛难挡。他知道,她在怪他,怪他当年的无情,怪他当初没有带她一起走。

    “碧珠。”桑仁眸中的痛苦难以掩饰,这些日子,他将她留在身边,可纵然这般他却再难看到她的笑颜。就如年轻时追逐的种种,皆是没有意义的虚无一般。

    碧夫人侧身躲开他伸出的手,讽刺一笑,“碧珠啊,早在你抛弃她之时坠河而死。至于那个孩子......”

    斜眼看向桑仁,却见他因听到孩子这两个字,脸色猛然苍白,身体虽然依旧挺直,却下意识的往后撤了一步。可在碧夫人眼里,这一步就足够了。桑仁,你这侩子手,当年抛弃妻子的下场,怪不得老天要绝你桑家的后。

    看着碧夫人走远,桑仁才呐呐开口,低语道:“碧珠,那个孩子还在。”

    当年因为被人设计,自己误会碧珠,待到得知真相寻回去,已是经年之后,多方探查却知她当年葬身河海,且孩子不知所踪。若非前几月在荒漠中发现重伤的她,只怕这一生他都会这般浑浑噩噩的度过。

    傅子卿和阿娇到的时候,碧夫人同桑仁正水火不容的共处。见到阿娇,碧夫人终是鲜有的露出的笑意,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对孩子的执念,她总想着要医好阿娇。

    傅欢被送到了桑仁哪里,在阿娇就医期间,傅子卿等人都顾不得他。好在桑仁待傅欢极好,而傅欢也十分喜欢这个待自己如父亲的人。

    阿娇看着被扎满银针的身体,忍不住嘟嘴委屈的看向傅子卿。

    傅子卿在一旁陪着,时不时伸手为她擦擦汗。面上的心疼根本掩饰不住,针灸和药熏蒸的阿娇脸色一直泛白,可一向娇生惯养的她最多便是投一个撒娇的眼神过来,从未喊过一句难受。

    等到七日后,阿娇用对了花瓣和香粉的水洗着身上,每过一会儿还要低头嗅一嗅胳膊。

    “哼哼,皮肤都变得皱巴巴,还都是药味,要是被别人闻到还以为我是开药铺的呢。”阿娇拍了拍水花儿,扭头向傅子卿抱怨道。

    傅子卿上前,伸手撩了撩水,低笑道:“就算那样,也是美丽的药西施。”

    且说身在洛阳城中的傅子卿与阿娇,为了这次调理,根本未接受外面传去的消息。而长安城内,此时却风起云涌。

    中尉府的监牢之中,刘荣一袭沾满尘土的青衫盘坐,原本清华温雅之人,此时满身都是落寞和死寂气息。

    月前刘荣被控坐侵宗庙为宫,景帝召宣他入京。不说此事是何人所为,只说刘荣与柳氏二人心中就明白此番入京,必然是凶多吉少。而柳氏想到阿娇来临江之时对自己的暗示,于刘荣起行前一日,在车架的车轴之上动了手脚。车架一旦行走,车轴必断,这虽然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但能直接阻下刘荣回京的日子。若然车架行至北门,车轴折断而车被废弃。宫门外送行的江陵父老多下跪落泪窃言到:“殿下此番离开,只怕再也回不来了。”

    柳氏站在城内,手掌下意识的抚上自己的小腹,咬唇咽下哽咽。她心里明白殿下为何非要回京,只因为来宣旨之人带了一支簪子前来。她当然不知,那支簪子是刘荣还为太子之时,特意为阿娇打造。

    刘荣下车,袖中的手紧紧握住簪子,直到被扎破了血肉,才堪堪回神。自阿娇成亲,他便没有再得到她的消息,是好是坏是幸福是不幸,他心底惦念却无能为力。如今猛然见到这根簪子,怎能让他不担忧不多想?

    阿娇啊,荣哥哥若死,也要先确认你是否安泰。

    刘荣刚入长安,未来得及入宫觐见请安,就被带至中尉府受审。所谓受审,便是累牍罪行,可刘荣自认从未做过,至于侵占宗庙之地,更是荒诞。临江王府扩建,虽然向宗庙方向圈地,但根本没有接近宗庙。莫说是皇子,便是一般世家权贵扩建府邸都是稀松平常之事,如何到了他这里就成了谋反之罪?

    看着郅都冷厉的眼神,刘荣不由暗自嗤笑一声,这个人是父皇心腹,又向来以不畏权贵著称,人称苍鹰。父皇派此人来审问自己,当真是......用心良苦。

    “孤从未做过打扰祖宗之事,更不曾有谋反意图,更不会对父皇心生怨艾。郅大人,不若给孤取来笔墨,且让孤写信给父皇呈情。”刘荣并不曾如一般犯人,纵然此时身处绝境,心中孤独绝望至极,他也毫不惊慌。言语间,依旧是温雅柔和。

    郅都皱眉,从心底他是敬佩这位殿下的,为人仁和,待百姓极好,就算自己身在长安,也听闻江陵百姓对其的爱戴。而且这位是出十殿下之外,唯一一个不嚣张不傲慢之人,单说那份淡然和气度都是常人没法比的。不过郅都终究是没有允许他的要求,毕竟陛下已然暗示过自己决不能再让临江王离开。

    魏其侯窦婴因着窦蔻之事,如今极为关注废太子临江王与太子刘彻之事,如今临江王被拘,自己身为其太傅,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都该帮他一把。只是如今陛下身体愈发不好,太子已呈撅起之势,临江王殿下纵然不至于殒命,也只怕会被囚一身。若是这般,太子便再无娶窦蔻以间离窦氏与临江王之理由了吧。

    早朝之后,魏其侯入中尉府,暗中给刘荣送去了刀笔竹简。并暗示刘荣,景帝无意取其姓名,只要他如实呈情,加之窦太后对孙儿的心疼,此事定然还有转机。不过此后这临江王之位只怕不保。

    等窦婴离去,刘荣才长叹一口气,缓缓写下给景帝的书信。其中的孺慕之情字字入心,兄弟友爱,淡漠之心亦是句句透露。他刘荣,只愿平静山水之间,携妻抚琴,此后怡然一世。可最终这封信,却是被刘彻扣下了,混于其他奏章之中呈上。而后他只带了郭合与韩嫣到中尉府。

    “皇兄。”摒退了周围看护之人,刘彻撩了撩衣袍坐在牢栏之外,沉声说道,“皇兄为何归京?”

    刘荣听到这话,双瞳一缩,惨淡笑道,“天子宣召,如何不回?”

    垂眸思量片刻,刘彻低笑一声,“皇兄何不直言,若无阿娇的发簪,你可会如此毫无反抗甘愿被人带至中尉府?”

    刘彻抬眸,眼中微寒,阿娇待刘荣的不同让他嫉妒。他不想自己设计一番,谋得傅子卿葬身他乡,却又出现一个刘荣前来争夺。他毕竟是重生而来,心里明白,阿娇若是有机缘看到前世之事,定然不会甘心来到自己身边。所以他要绝了她所有的退路,待到傅子卿出事,她除了嫁于自己再无选择。至于她不能有孕之事,恰好解决他心头的忌讳!阿娇决不能成为第二个窦太后,她不能再有皇室子嗣。

    刘荣闻言一怔,似是没想到刘彻会这般说,待看清对方满面的阴翳,心中才闪过一个念头。那个发簪,不过是如今的太子殿下窥透了自己的心思,这才借由阿娇引自己回京且让自己甘愿受拘。

    这般说来,阿娇并不知情。刘荣想到这里,心头不由稍稍一松,好在阿娇不知情,并未算计自己。至于馆陶姑姑,猜想也并未出手,充其量不过是默许了太子的行事罢了。

    刘彻是何人,一双厉目扫过面色淡然的刘荣,嘴角讽刺勾起,难不成他到死都要念着阿娇的好?心中冷冽,前世他到死都心心念念只求上苍再给他一个机会遇到她。许是那份执念动摇了上天,自己果真重生而来。可不知是否因为前世亏欠她良多,这一世纵然自己有心弥补却难寻一个机会。想到这里,刘彻声音更沉,似是带了讽刺和嘲弄,起身靠近监牢低声道,“皇兄可是还在等着阿娇?”

    也不等刘荣开口,刘彻嘴角冷冷勾起道,“如今阿娇只怕并不愿见皇兄呢,谋反意图不孝之名,皇兄以为你还有何资格见阿娇?”见刘荣面色发青,隐隐有怒气未发,刘彻才不紧不慢接着说道,“或者说,你认为阿娇为何还会见这样的你?不要忘记,阿娇私用的发簪,除去她亲手送出,还怎会落到别人手中?”

    一句话,将刘荣刚刚的庆幸打碎。他的小阿娇,那个总喊着荣哥哥追在自己身后的白藕一样的娃娃,那个心思纯粹不容丝毫杂质的小表妹,怎会再见这么一个狼狈的自己?

    衣袖之中的发簪此时带给他满心的冰冷,深入血肉骨髓,犹如大火烧毁了最后一点信仰和执念,从此心头寸草不生荒芜一片。

    “阿娇。”就连猜测到父皇欲除去自己之时,刘荣都没现在这般痛苦。此时的他有些痛恨厌恶自己,为何原本了无生机的生命此时为何还会感到入骨的疼和失望。阿娇,为何你不肯信我,不肯信你的荣哥哥。

    未过半个时辰,刘彻带了人离开。郅都再去见刘荣时,却见曾经的太子,如今的临江王已然自戕。桌上是刚刚写完墨迹未干的谢罪呈情奏章。

    汉宫,长信殿内,窦太后听魏其侯说刘荣被郅都囚禁于中尉府,且毫无尊贵可言,心中不由恼怒。刘荣是她的长孙,儿时因着阿娇也极为/宠/爱他,后来隔心也是因为立太子之事,但随着刘武不成器,随着新立太子刘彻崭露头角,随着阿娇成婚,更随着自己身体愈发不好,如今她对刘荣哪里还有当日的芥蒂?

    布满褶皱的手狠狠的拍打在桌案之上,窦太后几次用手中的拐杖狠狠敲打地面。

    “放肆,真是放肆,堂堂大汉皇子,得封的临江王莫名其妙的被囚禁在中尉府......这中尉府当真是放肆至极!”窦太后推开正为自己抚背的宛兮,愤愤道,“去请陛下过来,哀家倒是不知道,何时哀家的孙儿如此没地位没脸面了!”

    见窦太后当真是怒了,宛兮赶忙给窦嬷嬷递了个眼色,然后应了一声匆匆退出了宣室。随后窦婴也行礼告辞。

    因着景帝在未央宫接见郅都,所有宛兮只能在殿外候着。而殿内的景帝面色也十分不好,他是想要稳固太子的地位,可也从未想过要逼死长子。毕竟那个孩子是自己的长子,那种初为人父的喜悦是刻于骨血之中的,是任何一个子女都无法给予的。而且刘荣出生之时,正是自己悠闲之时,那时也曾细细教导,日夜低语哄着。如今,却得了这般消息,让他怎能不痛心?

    猛咳几声,景帝用手中的锦帕拭去嘴角暗红的血丝。半晌低语,“厚葬,让人去其封地看看还有没有皇室骨血,且莫流落在外。”

    这话明显不是跟郅都说的,景帝身旁的尚志赶忙应下,又小走几步上前给景帝换了热茶。

    等到午膳之时,郅都离去,景帝才宣了宛兮。得知母后是因刘荣之事唤自己前去长信殿,心中不由带了些不安。母后身体刚刚好转,再不能受任何刺激,若此时得知荣儿已死,定然会无心修养了。

    叹口气,最终景帝摆驾前去长信殿。而尚志也极有眼力的让人宣了御医前去长信殿外候着,以免用得到。

    果然,还未等景帝进入长信殿,就听得有人喊道,“宣御医宣御医,太后昏倒了。”之后便是一阵人仰马翻。

    见了窦嬷嬷,景帝才知原来一个时辰前太后遣人去中尉府探望临江王殿下,却得到殿下自戕谢罪的消息。去的人不敢耽搁,立马回禀,一时间太后又气又怒竟然昏死过去。

    景帝虽未天子,却是极孝,见母后情况危急,他也不敢离开。让人召了皇姐入宫,随后便跪坐在窦太后榻前守护着。

    刘嫖匆匆入宫,得知母后只是气急攻心并无大碍,一颗高吊着的心才缓缓落下。见景帝神色不好,她心底不由叹息,皇家之事当真是要命。低声唤了景帝跟自己去宣室,这件事母后醒来定会追究,细究之下难免迁怒皇帝和太子,如今之计是要将这件事压到最小。

    二人入了宣室,刘嫖才低声问道,“荣儿怎会自戕?可查清楚了?”

    这件事发生在太子刘彻见过刘荣之后,所以景帝也猜测着其中是否有某种关联。但就算他心中猜测,也决不能说出来。毕竟兄弟不恭不悌,太子无容人之德这种名声极差,若梁王对皇位还有心思,定然会利用的。好在郅都是自己的心腹,且太子前去中尉府之事还未传出去。

    “已经查清楚了,虽然其中另有原因,但荣儿刀笔自杀却是事实。”景帝抬手掩口,轻咳几声,半晌才长吐口气,无奈而心痛道,“荣儿向来是稳重淡雅之人,朕本以为纵然被拘,他也会坦然处之。谁知他竟然这般刚烈......”

    刘嫖微微摇头,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皇弟性子一向优柔,此时长子自戕定然给他很大的打击。

    眸光闪烁,这件事她早有预料,甚至荣儿的死都在她的意料之中。王皇后何等精明之人,既然能一力废去刘荣与栗姬,又怎会放刘荣出中尉府,甚至容得刘荣再威胁刘彻的位子?可这些事,她心中也是有所计较的,如今自己与王皇后已然站到一起,就没理由再节外生枝。更何况,她与王皇后已然达成默契,日后汉宫皇后必然出自她堂邑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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