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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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栋也靠到围栏上，从这里看过去，能看到半山腰上的9号楼，大部分窗户亮是亮着，却因为寒露和远距离，显得暗淡。
不知道哪根神经被挑动，白栋的中指有些难耐地搓了搓食指。
旁边的沈还无声地递过来一支烟，看滤嘴就知道是习惯用的那个牌子。
白栋很久没有抽烟了，算起来他也并无烟瘾。孤儿院里出来的孩子，就算他再怎么努力上进，却也的确是疏于被管教的，抽烟很早就学会，但可能是压在心底的事情还是太重，那些吸入肺管的轻飘烟缕排解不了多少，自己又是学心理学的，想到之后的工作环境限制必然多，也有意克制。
他这次没有拒绝。
沈还第一次给他递烟的时候，是他们第一次上床完毕，那个男人浑身散发着餍足，从床边拿过两根，一齐放在嘴里用打火机点了，再拿一根给白栋，白栋看也没看，起身去浴室洗澡，在里面待了一个多小时，直到沈还敲门。
多年后在这条来回跑着夜风的走廊，白栋却接了沈还的烟。
沈还打亮了打火机，递过去，白栋凑过来点，他睫毛又直又长，假象般低垂，被火光晃着，沈还就觉得自己呼吸一窒，要咽一下那窃动的唾液。
可惜白栋很快便缩回去了，离了他一段距离，默默抽烟。
两人相顾无言了一阵，竟是白栋先开口。
“我觉得我们没必要再牵扯了。”
他弹了弹烟灰，姿势还算娴熟，垂目看着那上一秒还有微弱亮光的灰烬跌到楼下去，更是融入黑暗无法辨认，“不管你要我到这里来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不会再问了，我只承认当初的协议，就是我们的关系结束，我到这里工作两年，当初我没问，现在我也不会问。”
“你都想起来了？”
“一部分吧。”他深吸了一口，吐出，方便接下来再多说点儿话，“我也不想刻意回想，反正不是多愉快的回忆，正常人也不可能巨细无遗什么都记得，我就当时间久了，该忘的不该忘的，都忘一些。我觉得我现在工作了，经历的事情也多了，比当时那个大学生要成熟很多，现在来想我们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年轻时候把自己卖过一回，卖的还算好，严格来讲你也不算坏人，你情我愿的事情，我也不想把我自己，把你，都钉死在不堪回首的位置上。”
沈还的烟点了，却一直没吸，他看着烧断的地方一截截往下掉：“不堪回首吗？你曾经这么想的？”
“你也知道我是这么想的。”
沈还无言以对，轻笑了一下：“你今天好像特别有底气，明明是逃亡中途又回来的，不该狼狈吗？”
“要说狼狈。”白栋扭头看看他，“该说你吧，头上的绷带怎么回事？我记得我走的时候，你好像没伤着头。”
沈还抬手摸摸，又笑了：“我该高兴么，你记得我伤在哪里，不过不对，之前的车祸伤着头了，有时候会疼，医生叫我绑着，能抑制疼痛。”
话题转移了就好，白栋没继续问，沈还也好像从来不会因为沉默气氛而尴尬，白栋很快抽完了一根，在栏杆上碾灭了，夹在手指上，准备回宿舍扔。
他刚刚转身，沈还的声音响起来：“我在这里等你那么久，可不是为了来听你说谎的。”
白栋回过头。
“小白，我跟你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算短，我了解你，可能比你自己都要了解，你要是真打算往前看不回头，就不会又带着陆乌回到这里来。”
白栋站在原地，没有动，沈还上前来，边悠哉地迈步边说：“让我猜猜？你逃跑的动机是什么？无非是陆乌可能获罪，你又把跟我那些不堪回首给想起来了，我猜的没错吧？你并不是冲动的人，想到逃亡这一出，多少是下过决心的，那你为什么中途又改变主意了呢？”
沈还忍了一支烟，终于在最后把他沉稳的表象撕下来了，也不再维持他向来兜圈子的说话风格，白栋有种渐渐无法招架的感觉。
“你去了自己长大的地方，你想起了什么？”沈还彻底靠近过来，走廊有不算明亮的灯光，照亮沈还的脸，他走近一步，那灯光就照不到了，只朝白栋投过影子来。
“你知道。”白栋说咬牙说。
“我当然知道，你的过去，现在，也许还包括未来。”
“是的，我想起来了，我也发现了问题所在。”白栋退后一步，看向沈还的目光接近瞪视，“我不正常，不管是忘记孤儿院的事，还是你的事，我的逃避竟然直接导致失忆，我知道这不正常，但这用不着你来管，我说了，我只认那份协议，从你放了我的那天起，我们就结束了。”
“你错了。”
风好像更猛烈了些，发出呜呜的声音。
沈还退后了一步，距离再度拉开让白栋放松了一丝神经，但随后他看到了重新站到灯光下的沈还，那个男人的眼睛深不见底，却又是亮的，那种渗人的亮光。
“你总是弄错，小白，协议要求是你在凤栖镇疗养院完成两年任职，两年结束后，才是真的结束。”
白栋周身僵硬。
“而我，我用不到两年的。”
===================================
白栋做梦了。
这次的梦里很吵，有很多人簇拥在面前，陆乌、沈还、任冬明和王影，好像整幢9号楼的人都涌到了他面前，弯腰看他，把天空挤得只剩一丝。
他往后缩，身后硬邦邦的，已经没有退路。
“陆乌。”他伸出手去，希望少年能够像往常一样握住他，但是陆乌没有，陆乌只是那样看着他，带着犹豫又疏离的神情。
这个时候有一只手拨开了人群，是一只女人的手，洁白的，纤细的，并且柔弱的，然后又一个人挤到了白栋的视线中。
9号楼的所有人都来了呢。
当然不会少了小林护士。
那是个清爽白净的女孩，总是带着笑，就算不太起眼，但看久了也会觉得好看。也许有男生会追求她，给她买花和巧克力，把她载在自行车后座上。
白栋看着她，他好像从来没有注意过小林护士的脸，他第一次对这个女孩有印象，是在昏暗走廊，伴随着难堪的喘息和颤动的剪影。
他这么钝钝地想着，就看到了小林护士身后又伸过来了一双手。
一只半握住了细白的脖子，另一只往微微浮现的颈动脉上，扎入了针头。
白栋看着这一切，避无可避地，他想要挣扎起身，阻止这一切，但他没法动。
小林护士歪着头，面无表情，似乎无法感知危险般袒露着她脆弱的脖颈，那双手停止了注射，小林护士软绵绵地滑倒。
站在她身后的人，拿着针管的人。
白栋瞪大了眼睛。
白栋猛地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是做了梦，他撑住床坐起身，觉得浑身无力，胸口还在剧烈起伏。
喘了一会，他打开灯来到书桌前，把那本总是放在白大褂口袋里的小笔记本找出来，那里面记录了来到9号楼后的大部分有用信息，不管是关于陆乌的、关于姜一帆的、还是关于自己的。
沈还说的没错，他没有想过仅仅往前看，他也没法仅仅往前看。
他想起那个男人在走廊里几乎称得上是咄咄逼人的言辞，他能做的只有逃避了，没跟沈还一起在走廊上吹冷风，而是干脆地转身回宿舍甩上门。
结果还是没能睡个好觉。
白栋揉了揉眼睛，埋头做整理。笔记本里的内容有些零散杂乱，他翻着翻着，就看到了自己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一行字，与记录完全无关。
【从rubin的爱情含量定义来看：亲和与依赖的需求，欲帮助对方的倾向，排他性与独占性。
我爱着陆乌。】
他慢慢弯下脖子，把下巴搁在桌面上，看着那行字。
这会是一个得到拯救的夜晚。
白栋也靠到围栏上，从这里看过去，能看到半山腰上的9号楼，大部分窗户亮是亮着，却因为寒露和远距离，显得暗淡。
不知道哪根神经被挑动，白栋的中指有些难耐地搓了搓食指。
旁边的沈还无声地递过来一支烟，看滤嘴就知道是习惯用的那个牌子。
白栋很久没有抽烟了，算起来他也并无烟瘾。孤儿院里出来的孩子，就算他再怎么努力上进，却也的确是疏于被管教的，抽烟很早就学会，但可能是压在心底的事情还是太重，那些吸入肺管的轻飘烟缕排解不了多少，自己又是学心理学的，想到之后的工作环境限制必然多，也有意克制。
他这次没有拒绝。
沈还第一次给他递烟的时候，是他们第一次上床完毕，那个男人浑身散发着餍足，从床边拿过两根，一齐放在嘴里用打火机点了，再拿一根给白栋，白栋看也没看，起身去浴室洗澡，在里面待了一个多小时，直到沈还敲门。
多年后在这条来回跑着夜风的走廊，白栋却接了沈还的烟。
沈还打亮了打火机，递过去，白栋凑过来点，他睫毛又直又长，假象般低垂，被火光晃着，沈还就觉得自己呼吸一窒，要咽一下那窃动的唾液。
可惜白栋很快便缩回去了，离了他一段距离，默默抽烟。
两人相顾无言了一阵，竟是白栋先开口。
“我觉得我们没必要再牵扯了。”
他弹了弹烟灰，姿势还算娴熟，垂目看着那上一秒还有微弱亮光的灰烬跌到楼下去，更是融入黑暗无法辨认，“不管你要我到这里来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不会再问了，我只承认当初的协议，就是我们的关系结束，我到这里工作两年，当初我没问，现在我也不会问。”
“你都想起来了？”
“一部分吧。”他深吸了一口，吐出，方便接下来再多说点儿话，“我也不想刻意回想，反正不是多愉快的回忆，正常人也不可能巨细无遗什么都记得，我就当时间久了，该忘的不该忘的，都忘一些。我觉得我现在工作了，经历的事情也多了，比当时那个大学生要成熟很多，现在来想我们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年轻时候把自己卖过一回，卖的还算好，严格来讲你也不算坏人，你情我愿的事情，我也不想把我自己，把你，都钉死在不堪回首的位置上。”
沈还的烟点了，却一直没吸，他看着烧断的地方一截截往下掉：“不堪回首吗？你曾经这么想的？”
“你也知道我是这么想的。”
沈还无言以对，轻笑了一下：“你今天好像特别有底气，明明是逃亡中途又回来的，不该狼狈吗？”
“要说狼狈。”白栋扭头看看他，“该说你吧，头上的绷带怎么回事？我记得我走的时候，你好像没伤着头。”
沈还抬手摸摸，又笑了：“我该高兴么，你记得我伤在哪里，不过不对，之前的车祸伤着头了，有时候会疼，医生叫我绑着，能抑制疼痛。”
话题转移了就好，白栋没继续问，沈还也好像从来不会因为沉默气氛而尴尬，白栋很快抽完了一根，在栏杆上碾灭了，夹在手指上，准备回宿舍扔。
他刚刚转身，沈还的声音响起来：“我在这里等你那么久，可不是为了来听你说谎的。”
白栋回过头。
“小白，我跟你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算短，我了解你，可能比你自己都要了解，你要是真打算往前看不回头，就不会又带着陆乌回到这里来。”
白栋站在原地，没有动，沈还上前来，边悠哉地迈步边说：“让我猜猜？你逃跑的动机是什么？无非是陆乌可能获罪，你又把跟我那些不堪回首给想起来了，我猜的没错吧？你并不是冲动的人，想到逃亡这一出，多少是下过决心的，那你为什么中途又改变主意了呢？”
沈还忍了一支烟，终于在最后把他沉稳的表象撕下来了，也不再维持他向来兜圈子的说话风格，白栋有种渐渐无法招架的感觉。
“你去了自己长大的地方，你想起了什么？”沈还彻底靠近过来，走廊有不算明亮的灯光，照亮沈还的脸，他走近一步，那灯光就照不到了，只朝白栋投过影子来。
“你知道。”白栋说咬牙说。
“我当然知道，你的过去，现在，也许还包括未来。”
“是的，我想起来了，我也发现了问题所在。”白栋退后一步，看向沈还的目光接近瞪视，“我不正常，不管是忘记孤儿院的事，还是你的事，我的逃避竟然直接导致失忆，我知道这不正常，但这用不着你来管，我说了，我只认那份协议，从你放了我的那天起，我们就结束了。”
“你错了。”
风好像更猛烈了些，发出呜呜的声音。
沈还退后了一步，距离再度拉开让白栋放松了一丝神经，但随后他看到了重新站到灯光下的沈还，那个男人的眼睛深不见底，却又是亮的，那种渗人的亮光。
“你总是弄错，小白，协议要求是你在凤栖镇疗养院完成两年任职，两年结束后，才是真的结束。”
白栋周身僵硬。
“而我，我用不到两年的。”
===================================
白栋做梦了。
这次的梦里很吵，有很多人簇拥在面前，陆乌、沈还、任冬明和王影，好像整幢9号楼的人都涌到了他面前，弯腰看他，把天空挤得只剩一丝。
他往后缩，身后硬邦邦的，已经没有退路。
“陆乌。”他伸出手去，希望少年能够像往常一样握住他，但是陆乌没有，陆乌只是那样看着他，带着犹豫又疏离的神情。
这个时候有一只手拨开了人群，是一只女人的手，洁白的，纤细的，并且柔弱的，然后又一个人挤到了白栋的视线中。
9号楼的所有人都来了呢。
当然不会少了小林护士。
那是个清爽白净的女孩，总是带着笑，就算不太起眼，但看久了也会觉得好看。也许有男生会追求她，给她买花和巧克力，把她载在自行车后座上。
白栋看着她，他好像从来没有注意过小林护士的脸，他第一次对这个女孩有印象，是在昏暗走廊，伴随着难堪的喘息和颤动的剪影。
他这么钝钝地想着，就看到了小林护士身后又伸过来了一双手。
一只半握住了细白的脖子，另一只往微微浮现的颈动脉上，扎入了针头。
白栋看着这一切，避无可避地，他想要挣扎起身，阻止这一切，但他没法动。
小林护士歪着头，面无表情，似乎无法感知危险般袒露着她脆弱的脖颈，那双手停止了注射，小林护士软绵绵地滑倒。
站在她身后的人，拿着针管的人。
白栋瞪大了眼睛。
白栋猛地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是做了梦，他撑住床坐起身，觉得浑身无力，胸口还在剧烈起伏。
喘了一会，他打开灯来到书桌前，把那本总是放在白大褂口袋里的小笔记本找出来，那里面记录了来到9号楼后的大部分有用信息，不管是关于陆乌的、关于姜一帆的、还是关于自己的。
沈还说的没错，他没有想过仅仅往前看，他也没法仅仅往前看。
他想起那个男人在走廊里几乎称得上是咄咄逼人的言辞，他能做的只有逃避了，没跟沈还一起在走廊上吹冷风，而是干脆地转身回宿舍甩上门。
结果还是没能睡个好觉。
白栋揉了揉眼睛，埋头做整理。笔记本里的内容有些零散杂乱，他翻着翻着，就看到了自己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一行字，与记录完全无关。
【从rubin的爱情含量定义来看：亲和与依赖的需求，欲帮助对方的倾向，排他性与独占性。
我爱着陆乌。】
他慢慢弯下脖子，把下巴搁在桌面上，看着那行字。
这会是一个得到拯救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