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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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声“我就是你爹”依然回荡在赵思语耳边,甚至还不断响起回声。她忙不迭道:“您先等一等,我这里有重要电话进来。”她伸手捂住话筒,用手机往楼上拨了个电话,压低声音道:“夏臻,现在有人打我的座机说,他是我爹……”

    夏臻沉默了一下,回答:“如果他说他是你的父亲,那应该不会假的。据我所知,你父母一直在卢旺达的疾病中心做支援,很难有机会给你打电话。如果来电显示是空白的,那就更加没错了。”

    赵思语默默地挂了电话,再把座机的听筒拿到耳边,有点艰难地开口:“爸,对不起,我一下子没听出是你。”

    接下去的谈话内容,便围绕着她的父亲对她抱怨卢旺达这个地方:“当时你妈妈生病了,我要带她去医院,结果开了四个小时的车到处兜圈子都没有找到一家医院,简直就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哦,不,这词形容得也不对,那里的鸟不但多,还很爱拉屎。我刚才出门给你打这个电话,就已经被两头鸟在头上拉屎了……”

    这种谈话的内容和方式,虽然是她喜欢的那一种,可是她真的找不到一点真实感。就好像是在跟一个不知名的网友聊天,虽然对方很热情也很风趣,可是她还是没有一点熟悉的感觉。

    赵思语握着电话听筒,手心都开始出汗。不管她忘记掉什么,她都认了,可她无法接受她竟然忘记了自己的父母,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果然,电话那头的父亲还是觉察到她的异样:“你怎么了?今天你的反应都很不对劲,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赵思语强打精神,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啊?”既然卢旺达那个地方如此落后,那就早点回来吧——不过她还是没敢把这句话说出来,她其实也不确定愿不愿意看见他们出现在自己面前。

    “大概还要三个月吧。你工作还顺利吧,要不要老爸帮你疏通一下关系,让你再升一个级别?”

    “这……还是不要了吧,”赵思语苦笑道,“你也知道我的能耐的,本来就已经很遭人白眼了,再升一级简直就要成靶子了。”

    “嗯,你以前倒是没有这种觉悟。”

    赵思语看着办公室的门忽然被人推开,能进她办公室还不敲门的也只就是夏臻了。他走到桌子前面,看了她一眼,伸出手来,示意她把电话听筒交给他。

    赵思语立刻照办了。

    夏臻接过电话,低声道:“爸,是我……其实我之前打过好多次电话给你,不过你的手机都不在服务区,接座机的也说一时找不到你。”

    赵思语忙跑过去,贴在他身边一起听电话。只听自己的父亲尴尬地笑了下:“那不是,突然跑到重灾区去了,手机后来也丢了。其实我也不是太担心国内的情况,我女儿有你关照,也不会闯祸。”

    “关于这点我是想向你道歉,因为思语前段时间出了车祸,医生说是严重脑震荡,有失忆症状,她有很多事都记不得了。”夏臻顿了顿,直接把所有的问题都大包大揽下来,“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照顾好她。”

    赵思语本来还是等着观看夏臻被骂得狗血喷头,结果电话那头的父亲只是叹了口气:“其实这也不能怪你,唉,也是难为你了。”

    她顿时觉得她肯定不是亲生的。

    只听父亲又问:“好端端的,她怎么会出车祸?难道她自己开车出门撞的?”

    夏臻看了她一眼,如实回答:“坐黑车。”

    他话音刚落,话筒里传来的骂声就如惊涛骇浪直接把她拍打到海底下,而且她父亲的说词还是各种尖酸刻薄,她如果把这些话拿笔记下来练习练习,都能把人挖苦到泪崩。赵思语捂了捂耳朵,挪开一段距离。

    隔了好一会儿,夏臻才面无表情地把话筒递给她:“还有话要对你说。”

    赵思语用口型道:“就跟他说,我正在忙。”

    夏臻依然保持着递话筒给她的姿势。

    她只能垂头把话筒接回去:“爸,你还有事要跟我说?”

    “三个月后我们就回来,我希望你能安安分分地过日子,别整些有的没的,就这样。”然后啪得一声,电话线路中只剩下一连串的短音。

    赵思语把话筒放回原位,扶住额头:“我可能又要去看心理医生了。还有三个月,如果到那个时候,我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我就是面对面地碰见我父母都认不出他们来,这真的太滑稽了。”

    夏臻点点头:“我有个大学同学就是心理医师,我要不要去找他预约一下?”

    “那倒不用,我自己就有一个心理医生。”

    “你也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有时候心理太压抑,反而会更加难想起过去的事情来。”

    赵思语敲敲额头:“不是心理压抑,你也知道我的,我性格这么外向,又是乐天派,怎么会抑郁?我只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觉得我以前的记忆就像被完全格式化一样,一点都不剩下,我甚至怀疑这些记忆都很难以恢复。因为不管我看到什么,听到什么,经历一些事,都不会引起我的一些回忆,就像是全然陌生的。”

    ——

    隔了几日,许久都不曾出现在她眼前的燕尧突然出现了,他的脸色有点憔悴,头发也变长了,刘海垂下来有点遮住眼睛。

    赵思语本来想调侃他怎么开始走摇滚颓废路线,后来想想还是不要嘴贱,就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回去了。

    燕尧拿出几包土特产给她,笑着说:“我前段时间去出差了,拜访了好几家供应商,这些都是他们硬让我带回来的。”

    “我本来还想谢谢你的,既然是别人硬塞给你的,那我就不谢你了。”

    燕尧跟她大致说了两三件出差途中发生的趣事,虽然他的样子没以前好看,但是精神还是很好的。他说着说着,又忽然道:“我在b地转机,本来买到的那班航班被取消了,后来想想,反正这机会也难得,索性就在b市玩了一天。”

    赵思语立刻转头在边上那筐子财务送过来的报销单里翻找,她记得之前就签过燕尧的出差补贴:“你吃喝玩乐了一天还想拿出差补贴,我要把你那天的津贴给扣掉。”

    燕尧被她逗笑了,又伸手到包里,拿出一叠照片来:“你上次说,你一直都会做一个梦,梦见一扇铁艺门上挂着一串风铃,我这次在b市就拍了一些这样的照片。”

    赵思语把照片接过来,随意地翻看着:“你真是有心了,还要帮我拍照片。”

    “那也没什么,反正只是顺手而已。”

    赵思语翻到那叠照片的中间某一张,忽然呆呆地望着它。她呼吸急促,手指颤抖,把那张照片推到他的面前:“这张……是在哪里拍到的?”

    燕尧看了看照片,又抬头看着她的反应,有点担忧起来:“你没关系吧?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脸色很难看?”

    赵思语摇摇头:“你先别管,你告诉我,这张照片是哪里拍的?”

    燕尧见她认真,便拿起照片,回想了好一会儿:“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定,不过我走过的地方都在一个大致的范围里,再走一遍应该是能找到的。”

    赵思语三步两步从位置上冲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襟:“那还不快走?”

    燕尧有些错愕地看着她:“现在?”

    ——

    赵思语连请假的流程都不顾了,直接拖着燕尧下楼,一边走一边用手机查询当日的航班,最早的那一班离登机时间还有两个小时出头,她也不多考虑,直接把机票给订了。她又打电话给司机:“你现在把商务车开上来,我要去机场一趟。”

    等她坐在开往机场的商务车上,还空下来给夏臻打电话:“我现在要赶去一个地方,要是顺利的话,我会坐明天最早班的飞机回来。”

    夏臻果然还没理清状况,讶然问:“你要去哪里?”

    “b市,我之前总是梦到一个地方,却又想不起在哪里,我现在总算找到了,我去那边看看就回来。”

    看到燕尧拍的那张照片,她就明白了,她在刚出车祸那阵子经常梦到的场景并不是自己臆想出来的,而是真真实实地存在。而她的记忆力,也是有那么一扇铁艺门,门上挂着风铃,每到傍晚就听见风铃发出清脆的声音。

    夏臻沉默片刻,再没多问,只是说:“到了那边给我电话。”

    等他们达到机场的时候,正好还有时间取登机牌和安检。燕尧看着自己那张机票,摸摸脸,开玩笑道:“你是准备机票住宿吃饭全包?”

    “那当然,难道我以前有这么小气?”

    “小不小气我是不知道,不过你以前要出门都会提早订机票,还说那时候机票便宜,当天到了机场再买全价机票是傻子。”

    赵思语顿时有点尴尬,她一时情急,就把燕尧一起拉来了,也没给他请假和交代的时间——虽然她很想自己一个人行动,但是b市这么大,没有燕尧带路恐怕会浪费很多时间。她把机票折了折,主动跟他道歉:“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我都没征求你的意愿就直接把你拉出来了。”

    燕尧微微一笑:“说什么呢,你以前就是这样的,我都习惯了。”

    ——

    等他们从机场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离下班时分还差一个多小时。

    燕尧直接带着她去出租车上客点,一边打开手机地图,把几条路线给司机说了一遍:“师傅,你就绕着这几条路开一圈,中途要停车的话,我们会提早点跟你说的。”他直接从钱夹里抽出几张大票:“你先拿着,这是预付给你的车费。”

    他出手就很大方,几乎是一天下来能赚到的钱了,司机自然也很高兴,路上不断地给他们介绍周边的景点:“你们要是打算把这附近都玩一遍的话,可以打电话给我,我就不接别的生意了,直接送你去到处转转。”

    燕尧还没说话,就被赵思语抢了先:“我们不是来旅游的。”

    她现在的心情真是五味陈杂,她原本以为,她是夏臻的妻子这个身份是铁板钉钉的了,而她跟夏臻经历过那次绑架事件之后,也亲近了许多,可是转眼间,她又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疑虑:如果她剩下来的记忆全部都是错误的,那么燕尧是如何拍到她记忆中的那个场景?既然那个场景不是虚幻的,也绝非她臆想出来的,那么她到底是谁?

    师傅把车开到了燕尧指定的第一条路,很快就经过了一个住宅区。赵思语望着玻璃窗外略过的景色,摇摇头:“不是这个。”

    燕尧手上还拿着照片,对照着看了好几眼,似乎也没分辨出到底是不是。

    他们花了一个小时绕完一条路,只是一无所获,便接着开完第二条路,依旧是一无所获。赵思语本来就有点急脾气,现在更加没有耐心了:“燕尧,你到底还记不记得在哪里了?再这样下走下去得到什么时候?”

    燕尧一边看照片,一边又打开手机地图,仔仔细细地对了好几遍,最终还是敲了敲额头长长叹息道:“我真不记得了,我只记得当时经过的一个大致范围,别的什么印象都没有。”

    赵

    思语也知道自己这样催也没用,燕尧是偶尔路过,要他把当时的情况记得一清二楚显然也是不实际的。她抬起手指,一下一下敲在自己的包上,司机开过的路程越长,她敲打的速度就越快,很快的,第三条路也开完了。

    赵思语满心纠结地盯着窗外,当他们经过一个小区的时候,她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很熟悉,忙道:“师傅,你靠边停下来就好,我们就在这里下车。”

    她不等司机把车完全停稳,就拉开车门跳下车去,然后沿着人行道跑了一段路才停下来。那是一个很普通的居民住宅小区,跟她目前住的那间高层公寓完全无法相比,可她就是莫名地感觉到一丝丝熟悉的感觉。

    燕尧也立刻跟上来,他朝四周张望片刻,也没找到铁门和风铃:“似乎不是在这里吧?你怎么就突然下车了?”

    赵思语按了按太阳穴,又指了指反方向:“你照片拍到的那个场景,可能是在后门。”

    她也没有从外围道路绕到后门,直接走进居民小区:“我隐约感觉,我以前来过这里,前面拐弯的地方好像有个布告栏的。”

    燕尧用有点同情的眼神望着她:“我觉得,你会不会是最近精神太紧张,所以产生了一种错觉?”

    他们快步走到前面的拐弯处,那里赫然有一个布告栏,还贴着前几天停电的通知。

    “这——”这下子连燕尧也开始迷惘,“难道你真的不是……”

    他们走过布告栏,前面有一个凉亭,很多大爷大妈都在那里休息小坐,聊聊家里的子女。赵思语似乎觉得眼前开始出现一副画,一个她称之为父亲的中年男人跟退休老人正在下棋。这个时候,忽然有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赵建国,你这局是输定了,这个月我家的米都归你背。”

    赵思语蓦地循声望去,她之前浮现在脑海中的那幅画就这样活生生地呈现在眼前,两个下棋的人,其中一个人就是……她突然觉得有些恍惚,朝着下棋的两个人走近几步,呆呆地看着。

    还是那个下棋的老人敏感些,觉察到她直勾勾的目光,便推了推对方,示意他回头看。

    赵思语无法用形容此时此刻她的心情,她看到了一张记忆里时而模糊又时而破碎的脸孔,当她真切地看到时,只觉得那些记忆碎片突然拼合起来,她机械地又往前走了几步。

    下棋的那个叫赵建国的中年人也看着她,好像慢动作定格一样,跨前一步把他们的距离缩小了,一把搂住她:“你……思语,你回来了!”

    ——

    赵思语跟着赵建国回到自己家住的那幢楼,因为是老式楼房,楼层不算高,也没有电梯。他们家在顶楼,只能爬楼梯上去。

    燕尧则默默跟在他们身后,握住放在裤兜里的手机,他不知道这种复杂的情况,是不是应该打电话告诉夏臻。

    终于到了房门前,赵建国拿出钥匙开门:“进来吧,你是思语的朋友吧,也快进来。”

    赵思语站在门口,换上拖鞋,换鞋子的间隙还抽空打量着屋子里的布置。一看就是很普通的家具和装修,房子是三房两厅,客厅很明亮宽敞,不过茶几上乱糟糟地堆着看过的报纸,报纸下面还有只袜子,一看就很有生活气息的样子。

    而夏臻是绝对不会让看过的报纸随意堆在桌面上,更不用说把袜子乱丢了——她也不知道为何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想起夏臻的生活习惯。

    赵建国打开主卧的门,轻声道:“你妈妈的身体最近变得很糟糕,检查出来是甲状腺癌,刚开过刀回家休养。”

    赵思语一惊:“甲状腺癌?很严重吗?”

    “这算是一种比较好根治的癌症,只要动过手术之后,一般都会痊愈。”燕尧轻声提醒她。

    赵思语感激地朝他望了一眼,便轻轻地走进房间里。

    燕尧又走回客厅,他现在是外人,不用参与一家人团聚的场景,他听见屋子里传来一个女人惊喜的声音,很快就剩下嗡嗡的低语声。

    他拨了电话给夏臻,夏臻也立刻就接了:“燕尧,你们现在已经到b市了吧?”

    “是的,”燕尧压低声线,往主卧的方向看了几眼,“不过我有一个对你来说不太好的消息要告诉你——我怕到时候太突然你会无法接受。”

    夏臻的语气还是很沉稳:“你说吧。”

    可是等他说完之后,他可能就不会再这么镇定了。燕尧忍不住在嘴角露出一个微笑:“我陪思语找到了她在b市的家人,所以说,你之前的判断都是错误的,她并不是你的妻子。”

    夏臻似乎语塞了半分钟,但很快找回了理智:“你立刻把地址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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