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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廿一回因缘(合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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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同意。”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就在连渃的话尾音还震荡于在场众人心头耳畔之时,齐小白咆哮了起来,丢了一切贵公子惯有的优雅、平和、温柔与慵懒格调。

    “不同意的话,你有什么好计策吗?”连渃的视线继续被阻,所以她的发言能继续保持冷静与淡定。

    “没有。”齐小白怒吼一声,先前在屋内他与连澄就商讨了许久,各种对策都想过,可竟没有一条行得通,但尽管如此,他也并不打算就此放手,“不管怎么样,我绝不会同你解除婚约。”他想,这是他唯一能坚持到底的东西了吧,哪怕是单方面的坚持。

    眨眨眼,双瞳之血慢慢化去,连渃的视线逐渐清晰,入眼的便是做出双拳攥得铁紧,薄唇微努,眉头微拧、双眼微敛、双肩微耸等一系列动作与表情的齐小白。

    “呵呵。”瞅着,连渃不禁失笑,齐小白那模样活脱脱一副被抢了心爱之物而无助而愤怒而不甘而抗争的小孩子样。

    有多久没看到这样的他了,为了自己所执着的东西而这样的齐小白,三年?或者更久时间?

    “不许笑。”连渃那副讽中带嘲的笑意让齐小白觉得十分不悦,“不同意解除婚约,这绝不是一句玩笑话。”

    “哼。”连渃嘴角一抽,她刷地起身一脚踢翻了身前的案几,饭食碗箸摔了一地,而她却踏着那些污物径直走向齐小白并一把揪起了他的衣襟,“你觉得我在开玩笑吗?”

    手腕的劲头,强势的质问让齐小白不得不低下头,他凛着连渃,她犀利冷厉的目光与冰冷的表情都透着一股子狠劲与倔强,这股气势很有压迫感,但也很吸引人。

    “小白,还记得我曾经说过的话吗?”见齐小白不语,连渃空出的一只手又攀上他的脖颈勾住而后将他整个人拉到自己面前,“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主动去争夺的。”她贴着他的耳朵,用只有他们俩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这话,齐小白当然记住,而她选在此时重提旧事,一定是有所计划与打算了。

    “我已经做好了要变成坏人的准备。”齐小白对连渃的感觉从未错过,这次也不例外,只听连渃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你也有此打算,那么今晚亥时就准时到祭祀堂来。如果你不来,那我就一个人变成坏人,一个人去做那些坏事。”说完,她不顾齐小白的反应,揪住衣襟与勾住他脖子的手一道卸力,尔后利落地转身。

    “空青,吃饱了吗?”待一脚跨出偏厅门槛时,想起什么了的连渃又再次侧头,这次的视线锁定了端着碗一脸无措的空青,“吃完了,就快点来祭祀堂。”

    命令的语气,犀利的眼神,空青听之看之,整个人都被连渃震住了,本来饿了的她只打算好好享用一顿朝食,可进门前得知连渃出事,进门之后又通过刚才那副诡异的场景得知了事情的经过,于是她的进食*瞬间减半,再被连渃点名召唤,此时她的食欲已经全无。

    当连渃背影彻底消失在偏厅时,空青才回过神,快速放下碗箸并收拾了一下之后就迫不及待的去追连渃了。

    朝食,一天最美好的开始,可今次的明显不被任何人期待,于是仅仅半刻的功夫,偏厅又只剩下最初的那三个人了。

    两个案几被踢翻,饭食碗箸摔了一地,这都是花溟分内的活儿,所以连渃走后她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该干什么还干什么;最先到的连澄握箸的左手搭在案几上,时不时无意识地夹夹箸子,右手端着碗顿在半空动也不动,眼神放空的他定定地凝着已人走案几空的对面,久久收不回神;剩下的齐小白,他依旧保持着先前那副站姿,只是眼神、表情以及外露的情绪都在渐渐消隐,片刻后,他抖抖袍子无声地坐下,开始回味与思考连渃刚才留下了的那番话。

    进到祭祀堂内,连渃发觉这里已经被打扫过了,不见蛛网不见灰尘,散乱的祭祀用品与祭祀符咒都被整理摆放整齐,空出的中央地带更是架起了一半人高的床榻、榻四周的地面上则贴满了按照八卦方位走的符咒以及八盏青铜香炉。。

    “入法仪式已经准备好了是吗?”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连渃背对着疾步而来的空青问道。

    哗啦啦,空青迅速从怀中抖出竹简。

    ——是的,入法仪式已准备妥当,到时候公子服下药躺在这上面,点燃熏香并配合你的描述从而引导公子入梦。

    “那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开始研制药汁了?”了解完入梦法的流程之后,连渃的心思自然落到了药汁上面。

    ——是的,我现在回房取草药。

    写罢,空青又急急跑回自己的房间去取药篓子,一来一去,极快。

    ——地狱铃铛一株、苦艾草三株、死藤一株、九节草四株,混合捣碎,再参入一爵无根之水为药引,即可成。

    空青背着药篓子,左手抱着药碾里面装着药臼、塞口的竹筒以及一只三足青铜爵,右手则抓着写好字的竹简。

    “未落地的雨水为药引,比例是一三一四。”连渃单手抱臂不断地摩挲着指腹,“那根据这似味草药的药性,有没有可能将它制成便于携带的药丸或者药粉?”

    ——可以,只要有炼蜜。不过炼蜜之法相当繁琐与复杂,我不会;而且因为不通炼蜜之法,其与药汁混合的比例问题以及药效,也就不好保证了。

    “你不会,可我会。”连渃暗笑,什么比例、什么药效,只要知道了配方,只要给她时间,她就一定能制作出来,也必须制作出来。

    ——你想将他们做成药丸或药粉?

    空青还是忍不住问了。

    “啊,因为这四味草药临淄没有,即便今晚入梦法无效,即便这次之后你就要离开了,我想要是有了那些药,搞不好下次见面的时候还能派上用场呢,是吧!”连渃不打算告诉空青自己的真实意图。

    ——可是入梦法起效了,你和公子……

    虽然不太清楚连渃要遵照的君令的具体内容,但从她要与齐小白解除婚约一言来判断,空青想他们的婚事大概是被齐侯插足了。

    “起不起效我都永远是小白的人。但如果今夜真的能治好,那我就能在成为君上夫人之前和小白干脸红心跳之事了。”

    见连渃能脸不红心不跳还带着调侃味道地说起男女之事,空青觉得又窘又佩服。

    ——那就希望今晚能起效。

    虽然空青是个守旧固执之人,可她却特别理解连渃的所作所为,也特别想帮到他们。

    “比起起效什么的,我倒是觉得,小白能不能来都是个问题呢。”连渃大叹了一口气,自己此招是孤注一掷的赌注亦是变相的在威胁齐小白,不知道这么过激过火的行为齐小白能不能理解并愿意为之改变。

    ——公子答应过的就一定会来的。

    “但愿吧!”

    从朝食时间到亥时中途隔了十二个时辰还久,在这段时间内,空青研药,连渃就在一旁看着,两个时辰之后,药汁配好了,她便躺到了用于入法仪式的床榻上补起了眠,合眼前,她告诉空青,哺食她不吃,亥时入法前叫醒她即可。

    吩咐完,一夜未睡的她,很快就进入了梦乡,这期间空青干什么,外面发生什么事,一切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这一觉睡得很安稳也很香,等感觉到有人轻摇自己身体而睁眼时,窗外的月光已经透了进来,入夜了,该起身了。

    “空青,亥时了吗?”连渃睡眼朦胧、嗓音发涩的开口。

    “亥时已过,空青已走。”

    “啊,你怎么……”连渃刚想发脾气,可她却发现了比自己睡过时还要严重的问题,回话之人不是空青,是谁?还有空青已走又是什么意思?

    诸多疑问让连渃侧躺的身子倏地坐了起来,她双手死劲擦了擦眼睛,再次抬首时,入眼的是一片纯白的素衣白衫以及一张笑露酒窝的温柔面容。

    “小白?”

    “我来了。”

    对于齐小白的出现,连渃内心感受到的喜悦远远多过于惊讶,但她却无法忽略那些给她带来惊讶的事实。

    “你刚才所说那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字面意思?”连渃仰望着低头凝望自己的齐小白,“亥时过了,空青走了,那入梦法怎么办?”

    齐小白淡淡缓缓地回答:“暂时不试了。”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为了在某个人之前占有、得到你而使用入梦法。”

    “你……”自己心中那些小心思根本瞒不过他的眼睛、他的心,连渃咬着牙,斜着眼,眼珠子在眼眶中转了几个来回,最后锁在了齐小白身上,“那你来,就是表示你也做好了变成坏人做坏事的准备了?与我一道。”

    “是。”

    “你难道都不问我想做什么坏事吗?”

    “从齐褚手中夺回一切属于我的东西。”

    干脆得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决绝的没有半点优柔寡断,这样的对话,这样态度的齐小白,连渃幻想了好久,等了好久。

    “不嫌麻烦了?不觉无趣了?”连渃心中狂喜,可仍觉得有些失真。

    “齐褚夺走了我仅剩的唯一的麻烦与无趣,我自然要去找回来,不然生无可恋的我除了去死就没有第二路可走了。”齐小白目光痛苦地看着连渃,“我不是没有想过,我们两个也许可以殉情,那样便能在另一个世界永不分离,可真的这样就太自私太残忍了,而且我也不确定去阴曹地府之后能不能不喝孟婆汤,如果喝了,我可能就记不起找不到阿渃你了;无法选择死,那么选择偷生如何?我又想我们两个或许可以私奔,去到一个无人识得我们的地方隐姓埋名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可如果这样,你就要离开唯一的亲人,为了爱情而放弃亲情,我不希望你做此般艰难的抉择;”

    “嗯,不能逃,更不能死。”酸涩骤然涌上连渃的心头,视线再次模糊起来。

    “不能逃,不能死,就必须得活着面对、迎接现实。”齐小白抚上眼中含泪的连渃的面颊,“现在的我的人生已被他毁得乱七八糟了,我已经没有什么可再失去可再顾忌的东西了,除了你。所以如果你做好了变成坏人的准备,那么我自当义无反顾地跟随。”

    “那,我们就一起……”

    “不,阿渃。”不等连渃说下去,齐小白却抢先否定了她即将出口的话语,“我今天来除了表明立场,还要告诉你,这坏人坏事,就由我一个人来做,你只要等着、看着我就好了。”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你沾上那些东西,因为我舍不得你被那些东西所伤,因为保护你是我今生最大的愿望。”齐小白信誓旦旦地道。

    “小……白……”四目相接,将唇瓣咬得发疼发白的连渃,眸中的热泪终是控制不住地落了下来,无声而簌簌。

    “我无兵无权,除了高傒与老师,在朝中无人支持我,因此要变成令人刮目相看又有实力的坏人,还需要很多时间去干很多事。在这段时间内,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去到别人身边,但是,我保证,不,我发誓,有朝一日,我一定会悉数将它们都夺回来的,属于我的君位,属于我的阿渃。”齐小白深情地凝视着连渃,将单手抚面改为双手捧着,“阿渃,你愿意……等我吗?”

    连渃痛苦而用力地眨眼,眼泪如断线之珠,落得密集。

    “阿渃,怎么哭得这么厉害?”齐小白捧脸的双手沿着连渃的双耳一路移向她的后脑勺,当两手交叉时,他便将她整颗脑袋按进了自己怀中。

    贴在齐小白的腹部,他吸气吐气的起伏感连渃感知的一清二楚,活着的齐小白、变成自己期望当中模样的齐小白,她多么想与他融为一体永不分离。

    “这次哭过之后,也不知何时才再能在你怀中肆无忌惮地蹭眼泪与鼻涕了。”连渃环上齐小白的腰,“这次,要享受够本,然后将这种感觉储存起来。”

    “那就哭吧,蹭吧。”齐小白宠溺地不断轻浮连渃的头发。

    “小白,我永远是你的,永远都是。”哭够了,蹭够了,连渃抬头去看齐小白的脸,“我的身体绝不会交给除了你以外的人,相信我。”如果齐小白注定要变成坏人,那么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守住自己的清白之身。

    成为齐褚的夫人,就意味着要成为他的女人,这种心知肚明的事,齐小白之前乃至于现在以后都要极力避免去深思与想起的话题,他爱连渃,爱到可以忍受那些,所以他早就打定主意一辈子都不去过问与在意这些东西。

    “阿渃,你要怎么办到?”可她主动提起,他还是有些疑惑。

    “入梦法的流程,空青有没有告诉你?”

    “有。”

    “那你记得,在仪式引导入梦之前你需要服饮的药汁吗?”

    “记得。”

    “那药汁的用途你又知?”

    “致幻?”

    “地狱铃铛、苦艾草、死藤、九节草这四味草都有导致人产生幻觉的效果,产地只在此,所以我问空青要了许多,待回去之后我便将它们都制成药粉或药丸。”

    “用来对付齐褚的?”这么一说,齐小白似乎明白了连渃的办法。

    “如果齐褚要召幸我,我就给他下药。”无法违抗君令绝对不代表她连渃会心甘情愿将自己身子洗白白交出去。

    “齐褚性疑又谨慎,身边还有姜离合那等不知潜伏在何地暗处的厉害影卫,下药,可行吗?如果被发现,你可是会……”

    “嘘。”齐小白还没说完,坐在半人高床榻上的连渃跪直了身体,她一手捂住齐小白的嘴,一手搂住齐小白的脖颈让他与自己对视,“小白,我可是太医署唯一的女医侍,还是民间大名鼎鼎妙手回春的医者呀,下药这等事若能被人抓个正着,那就说明我离死不远了。相信我,我一定不会有事的。”

    近距离对视,连渃的眼睛黑眼珠大而明亮,又因为刚哭过让她的双眸表面上像覆了一层闪亮亮的秋水,很清亮很深远,望进去,会让人产生突如其来的兴奋与感动;陷进去,则会像接收到了指令一般,义无反顾地去执行她的意志并相信她所有的话语。

    “我信。”齐小白痴痴地点头。

    彼此互信的二人再次拥抱。

    “小白,空青离开了就恐难再找得到了,为什么不在她走之前试一试呢?你是担心不成导致打击信心吗?”依在齐小白肩头,连渃对齐小白放弃入梦法与放空青离开一事而耿耿于怀。

    “放心,空青会主动回来的。”

    “你们之间做了什么交易吗?”

    “你猜?”

    “我猜,你许诺空青,他日你登位会给她祝由一族正名,这样吗?”

    “知我者莫若阿渃也。”

    “呵呵。”连渃腻在齐小白肩头轻而浅地笑,“真希望明天就是那个日子呀。”

    “明天?”齐小白也跟着笑,“除非你利用那些药去迷惑两位大将军,让他们在齐褚回临淄之前发动兵变,还有可能。”

    “哈哈哈哈。”连渃乐了,“那药哪里有那种功效呀,就算有,我也不能拉哥哥下水呀。”

    “是呀,不能为了我们的事,让你哥哥的英明与连氏一族的名声毁于一旦。”齐小白表示赞同,“所以,再等一等,等一等吧!”等他找到足够的后盾,等他积蓄够势力,等他想出不用兵变只用政变便可夺位的方式与筹码。

    “我会等的,多久都等。”

    “好。”应声后,齐小白打横抱起跪直在床榻上的连渃,“已经不早了,睡在这里会着凉的,我抱你回屋吧!”

    “今夜,我想和你同眠,可以吗?”

    “你会安分的吧?”

    “当然,会很安分的。”

    “明早,太阳升起时,我会与那一百人骑兵队先行回临淄。记得,不要比我早醒来。我不想与你道别。”

    “我会睡到日上三竿的。”

    “回临淄之后,我也不会再见你。你自己,一切小心。”

    “你也是。”

    从祭祀堂至连渃的屋子,仅仅只有短短的十几步路,可这短短的路程却包含了他们对未来以及人生的所有畅想与设计。

    而背身朝不同方向而去的他们亦没有悲伤没有绝望没有消沉,取而代之的是两个人理智又成熟的剖白与交心,他们的人生不断被搅乱被改写,要扭正要重塑,也只有他们自己而已。

    所以,不说再见,不述离别。

    因为,他们的心始终连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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