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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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邬内监来后,漪兰殿的内监和宫娥们便渐渐换了一副心肠，他们本就是被临时调派到此处的,先时只在一些偏远宫殿的侍奉,能来伺候荆王,虽是平调,却也是升职的事，故而人人心头都雀跃欢喜,盼着自己能得宠露脸，好平步青云。但到了漪兰殿，却察觉事实并非自己所想，荆王不但不是根高枝,反而还可能是个祸事之源，他们的热情立刻被浇灭了,有些心思的忙不迭找关系想离开，安分些的便也刻意冷淡避开，免得惹祸上身。
邬内监几个，在礼节侍奉上都是规规矩矩，偏生供给的食物用度都是用不得的东西，又用言语把人逼住。俞宪薇等了两日，并不见荆王有一丝反抗，他表现得就像是个被吓破了胆的胆小如鼠的人，此刻纵然被人欺凌，也只是缩起来，不要说反抗，连一丝异议都没有。而他身为皇族，自尊和教养又让他不肯食用那些已经开始*的食物，便撑着白白饿了两天，粒米未进，他的病本就没有痊愈，身体虚弱，到了第三天上，便饿得只能被人扶着坐起身来。
俞宪薇虽然焦急，但荆王不发话，她孤掌难鸣，根本没有办法。她本能地察觉荆王这番作为，定然是有原因的，不然以他的心智，当不至于无计可施，白白挨这一场饿。她不敢擅自动作，怕坏了他的谋划。但邬内监这架势，连平日的点心糕点一看便知是别的宫里用剩下的再端来这里，摆明了不会留余地。荆王年轻，正是成长之时，若此时失于调养，真的饿出什么事来，或是留下病根，那便是一辈子的事了。荆王上辈子虽害得她流离失所，但眼下还只是个年少体弱的少年，又是董太后的至亲骨肉，这样被人折辱，俞宪薇实在做不到眼睁睁看他受罪。
第三天上，她实在忍不住，将早膳的两个肉丝馅饼用素帕包了藏在胸前。现下全宫都在裁剪用度，漪兰殿更甚，她虽有品级，但早膳也不过是两个馅饼一碗小米粥。其他宫娥内监的便更少了，这么点东西根本撑不够一个上午，他们在挨饿之余，自然又将这笔账算在荆王头上，所以邬内监那般作践荆王，其他人纵有耳闻，也都默不作声，只冷眼旁观。
邬内监一整日都守在漪兰殿内，只最近骤然春寒，他畏冷，早上不得起得来，用早膳比别人迟些，到漪兰殿也比寻常时候晚些，这便是俞宪薇的机会。她用太后赏赐的一对白玉手镯悄悄买通了扫洒外殿的两个宫娥，自己顶替了其中一个宫娥的位置。那宫娥既得了东西又免了杂役，自然乐得清闲。因了时辰早，大多数人看邬总管懈怠，便也跟着偷懒，所以察觉的人并不多，都被俞宪薇用首饰给买通了。
这日天色灰白，她们便入了外殿，原本这扫洒该是轻手轻脚，以免惊动内殿主人，这宫娥也不甚畏惧荆王，打扫起来磕磕碰碰，时不时发出些声响。俞宪薇看了她一眼，放下扫帚，推开内殿的门。
内里帘幕低垂，昏暗一片，帐子内也是静悄悄并无声息，也不知睡在里面的荆王醒了没有。俞宪薇轻叹了一口气，并没有多留，也没有说话，在床头位置掀起一点纱帐，将烧饼包塞了进去，又将纱帐重新掖好，又迅速退了出去。
荆王半跪在床上，微眯着眼紧盯着帐外模糊的影子，手上匕首已经出鞘，未免匕身闪光打草惊蛇，只半插在枕下，只等来人一有异动便动手往要害处刺去。
眼见来人近到床前，半弓□，手往床帐摸来，荆王屏住呼吸，手一寸寸往外抽，匕首已经亮出一半，帐子被人掀起一个小角，他伏下背，反手握起匕首，匕身上流过一道银亮的光，映出他溢出几分鲜红血气的眼，正准备弹起身往外刺，外头之人喉咙胸口这些要害就在眼前，眼见这一击之下来人必死无疑，正在千钧一发间，外面忽然有一声极轻的叹息，声音很是熟悉，荆王一愣，往前刺的手来不及收回，便咬牙将手腕往内一折，锋利的匕首间割破了手肘，顿时一阵痛楚传来，鲜血渗出了衣袖。
他动作极轻，这一番变故，帐外那人一无所知，她已经往内塞进一个小包，隐隐有饼的油腻香气传来。
荆王炸了眨眼，有些疑惑不解，还不及反应。外头那人已经直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往外去了，动作很是轻捷灵敏，分明是个少女。
待门又合拢，荆王只觉心头仍是跳得厉害，额头背心已经渗出冷汗，他扔开匕首，脱下寝衣草草包裹了伤口，顾不得其他，全身脱力地往后倒在床上，没好气地瞪了一眼门口的方向，又看向那小包，伸出左手两下打开来，里面赫然是两个已经冷掉的馅饼。
荆王默然半晌，忽而唇角勾起，无声地笑出来。
从那日之后，每天清晨，俞宪薇都悄悄往漪兰殿送些东西，有时候是糕饼，有时候是前一晚特地留下的肉菜，塞在早膳的馒头里。
她来去匆匆，殿内又拉了帐幔很是昏暗，所以她并没有察觉，帐内有个人，每天好整以暇半躺在床上，懒洋洋等她送东西来，等她走了，还会漫不经心地挑开小包，嫌弃地挑剔：“枣泥馅的包子里夹着鹿肉，亏你怎么想得出来的，又甜又咸，叫人怎么吃啊？真是蠢透了。”然后皱着眉小口小口地把已经冷掉的食物吃下去。
又过了几天，荆王已经饿得面无血色了，他每日只斜靠在软榻上玩着纸团，这些日子漪兰殿纸废了不少，不是被他胡乱写画，就是生气时候撕成了碎片。不知是不是有人见他已撑到极限，便着手进行下一步的盘算。
这日晚间，还未到入睡之时，一个老内监悄悄溜进了漪兰殿内殿，一见他这番模样，便哭了起来：“殿下，您怎么受得了这样的苦楚。”
荆王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不确定地道：“你是……金善？”
那老内监抬起哭得爬满眼泪鼻涕的脸，哽咽道：“殿下，正是老奴，这一别十多年，殿下还记得老奴啊。”
荆王的手悄悄藏进袖子里，紧紧攥成一团，脸上却是感慨：“这么多年不见，你去了哪里？怎不见人影？”
金善泣道：“当日睿王叛乱，老奴没有护好太子殿下，使得殿下不慎被奸人所害，原本老奴是想跟了太子殿下去的。太后她老人家仁慈，不肯让老奴殉主，放老奴出了宫去。老奴孑然一身，无处可去，便去开了两亩荒地种些菜蔬贩卖，这次因缘凑巧，能随贩菜车入得宫来，幸而崔总管是老奴同乡，老奴求了他半日，他便同意让老奴来悄悄见一见殿下。”
荆王慢慢点头：“原来如此，皇祖母倒并没有同我说。”
金善微怔，忙道：“太后素来体贴殿下，想来是怕殿下知道旧事会难过吧，许多东宫旧人不是被放出宫，就是去了后宫偏冷处做些粗活，想来殿下都再不曾见过。”
荆王淡淡道：“这倒是。”他气弱体虚，神色恹恹的，话说得不多，金善见他这样，忙不迭道：“殿下，这可是饿得？老奴这里有些膳食，殿下且用些。”他从怀里掏出个干净整洁的纸包，打开来，里面赫然是几块酥皮的粉白圆饼，幽幽的暗香慢慢弥散开。
闻到香气，荆王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待看清那饼，便是一怔：“这……这是……”
金善老泪纵横，道：“老奴想着太子妃殿下做的鲜花玫瑰饼最好，殿下自幼最爱吃，这些年宫里也没有好厨子，想必殿下再没有吃过了，老奴便特地做了给殿下送来，又怕殿下吃惯了山珍海味，忘了这饼的味道，谁知进了殿，听了几个小内监闲话，才知道殿下如今竟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荆王终于动容，眼泪汪汪道：“多谢你了，也只有你，还记得我父亲母亲。”
金善见他虽神色柔和了许多，对自己有亲近之意，但却总不接话茬，不免心头有些焦急，道：“这里的人怎么这么大的担子，竟敢如此作践殿下，克扣殿下的膳食，只拿些剩菜充数，这等不敬，老奴实在不忿，等会儿便去问一问崔总管，他到底是奉了谁的旨意，敢这般行事。”说着，满脸义愤填膺，就要往外去。
荆王忙拉住他：“且慢。”又道，“事情不是如此，不是他们如何，是我自己病未痊愈，不喜饮食。”
金善忿忿不平：“殿下何苦护着那些混账，若太子殿下还在，殿下如今怎会受这样的待遇。”他眼珠微动，道，“果然是皇帝陛下不能容人，竟连太子殿下这一点骨血也容不下，莫不是真要斩草除根么？”
荆王脸色变了变，放开手，道：“休得胡说，这些不是皇叔的意思，定是底下人见皇叔和祖母不在，又见我病弱无力，才这般行事。”
金善道：“殿下何苦为那皇帝说话，前阵子那乱党不是还准备打殿下的旗号么？虽然未成事，却难保皇帝心里不会有芥蒂，说不准他就是存心要借这个机会折磨死殿下。”他一凛，“不好，若真是如此，不如我便带了殿下悄悄逃出宫吧，好歹留下命来。”
荆王一顿：“出宫?”
金善点头道：“现下那武安侯府作乱刚过，外头还乱糟糟的，我来的路上就看到好些地方禁军守卫人手不足，必有漏洞，趁着这时候咱们逃出去，日后老奴侍奉殿下，便装作一对主仆隐居，且在那山林间避上一避，再去老奴家乡，虽然偏僻了些，遮人耳目却容易。”说着，便要伸手来扶人。
荆王伸手挡住，似有犹豫：“这……”
金善忙道：“太后迟迟不回宫，殿下再留下去，就要被生生饿死在这里了。到时候又有谁能为殿下讨这个公道？”
荆王迟疑半晌，到底还是摇头：“我若走了，不说里头连累多少人，只怕还会连累皇叔清誉有损，他对我有养育之恩，我怎能恩将仇报？”
金善见他冥顽不灵，不免更急了：“殿下怎能如此轻信仇人？太子殿下到底是被谁害死的，天下人都心知肚明，连武安侯府那些乱党都清楚明白。这宫里奴才如此糟践你，你何苦还怕连累他们？”
荆王皱眉道：“你怎能如此诽谤皇叔，他这些年待我如何，我再清楚不过。上回武安侯府的人来，也是这番污蔑之语，我怕他对我不利，不敢当场辩驳，只拿话含糊将人支吾走了。但你是东宫老人，我却不能容许你在我眼前再有损皇叔。若你执意如此，你便走吧，以后休要再来，不然我告诉人去，到时候可别怪我。”
金善愣了片刻，扼腕道：“殿下如此心慈手软，只怕太子殿下不能瞑目啊。”说着，在殿内又站了片刻，见荆王翻身向内，并不理睬自己，他无法，便只得退了出去。
他出去后不久，窗外潜伏着的一些闪着刀光之色的黑影也暗暗退了出去。
又过了一些时候，宫墙外传来几声布谷鸟的叫声，荆王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从邬内监来后,漪兰殿的内监和宫娥们便渐渐换了一副心肠，他们本就是被临时调派到此处的,先时只在一些偏远宫殿的侍奉,能来伺候荆王,虽是平调,却也是升职的事，故而人人心头都雀跃欢喜,盼着自己能得宠露脸，好平步青云。但到了漪兰殿，却察觉事实并非自己所想，荆王不但不是根高枝,反而还可能是个祸事之源，他们的热情立刻被浇灭了,有些心思的忙不迭找关系想离开，安分些的便也刻意冷淡避开，免得惹祸上身。
邬内监几个，在礼节侍奉上都是规规矩矩，偏生供给的食物用度都是用不得的东西，又用言语把人逼住。俞宪薇等了两日，并不见荆王有一丝反抗，他表现得就像是个被吓破了胆的胆小如鼠的人，此刻纵然被人欺凌，也只是缩起来，不要说反抗，连一丝异议都没有。而他身为皇族，自尊和教养又让他不肯食用那些已经开始*的食物，便撑着白白饿了两天，粒米未进，他的病本就没有痊愈，身体虚弱，到了第三天上，便饿得只能被人扶着坐起身来。
俞宪薇虽然焦急，但荆王不发话，她孤掌难鸣，根本没有办法。她本能地察觉荆王这番作为，定然是有原因的，不然以他的心智，当不至于无计可施，白白挨这一场饿。她不敢擅自动作，怕坏了他的谋划。但邬内监这架势，连平日的点心糕点一看便知是别的宫里用剩下的再端来这里，摆明了不会留余地。荆王年轻，正是成长之时，若此时失于调养，真的饿出什么事来，或是留下病根，那便是一辈子的事了。荆王上辈子虽害得她流离失所，但眼下还只是个年少体弱的少年，又是董太后的至亲骨肉，这样被人折辱，俞宪薇实在做不到眼睁睁看他受罪。
第三天上，她实在忍不住，将早膳的两个肉丝馅饼用素帕包了藏在胸前。现下全宫都在裁剪用度，漪兰殿更甚，她虽有品级，但早膳也不过是两个馅饼一碗小米粥。其他宫娥内监的便更少了，这么点东西根本撑不够一个上午，他们在挨饿之余，自然又将这笔账算在荆王头上，所以邬内监那般作践荆王，其他人纵有耳闻，也都默不作声，只冷眼旁观。
邬内监一整日都守在漪兰殿内，只最近骤然春寒，他畏冷，早上不得起得来，用早膳比别人迟些，到漪兰殿也比寻常时候晚些，这便是俞宪薇的机会。她用太后赏赐的一对白玉手镯悄悄买通了扫洒外殿的两个宫娥，自己顶替了其中一个宫娥的位置。那宫娥既得了东西又免了杂役，自然乐得清闲。因了时辰早，大多数人看邬总管懈怠，便也跟着偷懒，所以察觉的人并不多，都被俞宪薇用首饰给买通了。
这日天色灰白，她们便入了外殿，原本这扫洒该是轻手轻脚，以免惊动内殿主人，这宫娥也不甚畏惧荆王，打扫起来磕磕碰碰，时不时发出些声响。俞宪薇看了她一眼，放下扫帚，推开内殿的门。
内里帘幕低垂，昏暗一片，帐子内也是静悄悄并无声息，也不知睡在里面的荆王醒了没有。俞宪薇轻叹了一口气，并没有多留，也没有说话，在床头位置掀起一点纱帐，将烧饼包塞了进去，又将纱帐重新掖好，又迅速退了出去。
荆王半跪在床上，微眯着眼紧盯着帐外模糊的影子，手上匕首已经出鞘，未免匕身闪光打草惊蛇，只半插在枕下，只等来人一有异动便动手往要害处刺去。
眼见来人近到床前，半弓□，手往床帐摸来，荆王屏住呼吸，手一寸寸往外抽，匕首已经亮出一半，帐子被人掀起一个小角，他伏下背，反手握起匕首，匕身上流过一道银亮的光，映出他溢出几分鲜红血气的眼，正准备弹起身往外刺，外头之人喉咙胸口这些要害就在眼前，眼见这一击之下来人必死无疑，正在千钧一发间，外面忽然有一声极轻的叹息，声音很是熟悉，荆王一愣，往前刺的手来不及收回，便咬牙将手腕往内一折，锋利的匕首间割破了手肘，顿时一阵痛楚传来，鲜血渗出了衣袖。
他动作极轻，这一番变故，帐外那人一无所知，她已经往内塞进一个小包，隐隐有饼的油腻香气传来。
荆王炸了眨眼，有些疑惑不解，还不及反应。外头那人已经直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往外去了，动作很是轻捷灵敏，分明是个少女。
待门又合拢，荆王只觉心头仍是跳得厉害，额头背心已经渗出冷汗，他扔开匕首，脱下寝衣草草包裹了伤口，顾不得其他，全身脱力地往后倒在床上，没好气地瞪了一眼门口的方向，又看向那小包，伸出左手两下打开来，里面赫然是两个已经冷掉的馅饼。
荆王默然半晌，忽而唇角勾起，无声地笑出来。
从那日之后，每天清晨，俞宪薇都悄悄往漪兰殿送些东西，有时候是糕饼，有时候是前一晚特地留下的肉菜，塞在早膳的馒头里。
她来去匆匆，殿内又拉了帐幔很是昏暗，所以她并没有察觉，帐内有个人，每天好整以暇半躺在床上，懒洋洋等她送东西来，等她走了，还会漫不经心地挑开小包，嫌弃地挑剔：“枣泥馅的包子里夹着鹿肉，亏你怎么想得出来的，又甜又咸，叫人怎么吃啊？真是蠢透了。”然后皱着眉小口小口地把已经冷掉的食物吃下去。
又过了几天，荆王已经饿得面无血色了，他每日只斜靠在软榻上玩着纸团，这些日子漪兰殿纸废了不少，不是被他胡乱写画，就是生气时候撕成了碎片。不知是不是有人见他已撑到极限，便着手进行下一步的盘算。
这日晚间，还未到入睡之时，一个老内监悄悄溜进了漪兰殿内殿，一见他这番模样，便哭了起来：“殿下，您怎么受得了这样的苦楚。”
荆王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不确定地道：“你是……金善？”
那老内监抬起哭得爬满眼泪鼻涕的脸，哽咽道：“殿下，正是老奴，这一别十多年，殿下还记得老奴啊。”
荆王的手悄悄藏进袖子里，紧紧攥成一团，脸上却是感慨：“这么多年不见，你去了哪里？怎不见人影？”
金善泣道：“当日睿王叛乱，老奴没有护好太子殿下，使得殿下不慎被奸人所害，原本老奴是想跟了太子殿下去的。太后她老人家仁慈，不肯让老奴殉主，放老奴出了宫去。老奴孑然一身，无处可去，便去开了两亩荒地种些菜蔬贩卖，这次因缘凑巧，能随贩菜车入得宫来，幸而崔总管是老奴同乡，老奴求了他半日，他便同意让老奴来悄悄见一见殿下。”
荆王慢慢点头：“原来如此，皇祖母倒并没有同我说。”
金善微怔，忙道：“太后素来体贴殿下，想来是怕殿下知道旧事会难过吧，许多东宫旧人不是被放出宫，就是去了后宫偏冷处做些粗活，想来殿下都再不曾见过。”
荆王淡淡道：“这倒是。”他气弱体虚，神色恹恹的，话说得不多，金善见他这样，忙不迭道：“殿下，这可是饿得？老奴这里有些膳食，殿下且用些。”他从怀里掏出个干净整洁的纸包，打开来，里面赫然是几块酥皮的粉白圆饼，幽幽的暗香慢慢弥散开。
闻到香气，荆王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待看清那饼，便是一怔：“这……这是……”
金善老泪纵横，道：“老奴想着太子妃殿下做的鲜花玫瑰饼最好，殿下自幼最爱吃，这些年宫里也没有好厨子，想必殿下再没有吃过了，老奴便特地做了给殿下送来，又怕殿下吃惯了山珍海味，忘了这饼的味道，谁知进了殿，听了几个小内监闲话，才知道殿下如今竟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荆王终于动容，眼泪汪汪道：“多谢你了，也只有你，还记得我父亲母亲。”
金善见他虽神色柔和了许多，对自己有亲近之意，但却总不接话茬，不免心头有些焦急，道：“这里的人怎么这么大的担子，竟敢如此作践殿下，克扣殿下的膳食，只拿些剩菜充数，这等不敬，老奴实在不忿，等会儿便去问一问崔总管，他到底是奉了谁的旨意，敢这般行事。”说着，满脸义愤填膺，就要往外去。
荆王忙拉住他：“且慢。”又道，“事情不是如此，不是他们如何，是我自己病未痊愈，不喜饮食。”
金善忿忿不平：“殿下何苦护着那些混账，若太子殿下还在，殿下如今怎会受这样的待遇。”他眼珠微动，道，“果然是皇帝陛下不能容人，竟连太子殿下这一点骨血也容不下，莫不是真要斩草除根么？”
荆王脸色变了变，放开手，道：“休得胡说，这些不是皇叔的意思，定是底下人见皇叔和祖母不在，又见我病弱无力，才这般行事。”
金善道：“殿下何苦为那皇帝说话，前阵子那乱党不是还准备打殿下的旗号么？虽然未成事，却难保皇帝心里不会有芥蒂，说不准他就是存心要借这个机会折磨死殿下。”他一凛，“不好，若真是如此，不如我便带了殿下悄悄逃出宫吧，好歹留下命来。”
荆王一顿：“出宫?”
金善点头道：“现下那武安侯府作乱刚过，外头还乱糟糟的，我来的路上就看到好些地方禁军守卫人手不足，必有漏洞，趁着这时候咱们逃出去，日后老奴侍奉殿下，便装作一对主仆隐居，且在那山林间避上一避，再去老奴家乡，虽然偏僻了些，遮人耳目却容易。”说着，便要伸手来扶人。
荆王伸手挡住，似有犹豫：“这……”
金善忙道：“太后迟迟不回宫，殿下再留下去，就要被生生饿死在这里了。到时候又有谁能为殿下讨这个公道？”
荆王迟疑半晌，到底还是摇头：“我若走了，不说里头连累多少人，只怕还会连累皇叔清誉有损，他对我有养育之恩，我怎能恩将仇报？”
金善见他冥顽不灵，不免更急了：“殿下怎能如此轻信仇人？太子殿下到底是被谁害死的，天下人都心知肚明，连武安侯府那些乱党都清楚明白。这宫里奴才如此糟践你，你何苦还怕连累他们？”
荆王皱眉道：“你怎能如此诽谤皇叔，他这些年待我如何，我再清楚不过。上回武安侯府的人来，也是这番污蔑之语，我怕他对我不利，不敢当场辩驳，只拿话含糊将人支吾走了。但你是东宫老人，我却不能容许你在我眼前再有损皇叔。若你执意如此，你便走吧，以后休要再来，不然我告诉人去，到时候可别怪我。”
金善愣了片刻，扼腕道：“殿下如此心慈手软，只怕太子殿下不能瞑目啊。”说着，在殿内又站了片刻，见荆王翻身向内，并不理睬自己，他无法，便只得退了出去。
他出去后不久，窗外潜伏着的一些闪着刀光之色的黑影也暗暗退了出去。
又过了一些时候，宫墙外传来几声布谷鸟的叫声，荆王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