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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回 秦时明月汉时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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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时明月汉时关,大漠无垠远长安。

    大军跋涉月余,终于抵达龟兹。沐国公郎士新遣传令官传送军令,三军城外扎营。

    “将军,世子那里……”郎士新的随从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问了问。

    “以后不准再叫世子,”郎士新有些不满,骂道:“今后,郎怀就是前锋营的普通兵士。再提他名字,本将军法处置。”

    郎乔知道这位主子脾气,加上他更晓得国公府内所谓争斗,只好按下不表。等事情忙完了,都已经三更。郎乔不是很放心,还是提着灯笼,专程去了趟前锋营。

    如今的沐国公郎士新,是明皇当年潜邸的伴读,生性风流,未等先皇指婚,竟然和裴氏的偏房小姐有了私情。但郎士新还没来得及禀告父亲,先皇一张诏书,将淇国公府的小女儿指给了他。

    郎士新借着还是皇子的明皇喜好山水,常年陪伴,不在长安为由,一直拖着不愿完婚。直到明皇被紧急召回长安,靠着淇国公府世子韦谦益铁血护卫,才见到病重的先皇,立为太子。没几月先皇驾崩,明皇大赦天下,登基为帝。

    沐老国公根本不喜那位裴家小姐,但郎士新答应娶妻的唯一条件,就是同时将裴氏迎进来,立为侧妃。沐老国公不愿因此引起和韦氏的不和,亲自登门,本想要不就退了婚事,不要再让韦家小姐待字闺中,平白耽误了好时光。没想到韦小姐虽然娇柔,却言:“先帝下旨,奴家怎能抗旨?当今圣上莫非便要不理了么?”

    明皇本还向着自己的伴读,但这顶大帽子扣下来,他也不能再说。

    吉日既定,郎士新无可奈何,还是迎娶了韦氏。没一年,沐老国公就去了。老夫人才准了郎士新,将那位裴小姐接回府内,算作姨娘。

    明皇开扬十三年年末,韦氏裴氏竟然同时有了喜脉。郎士新架不住裴氏哀求,也起了私心,便请了明皇金口,谁先诞下男儿,便立为沐公世子。

    如此儿戏,已为淇国公的韦谦益大为不满,自此除非公务,再不与郎士新多嘴半句。郎士新半生风流,此等行为更为长安市民饭后谈资,便连沐公府周围的摊贩,都觉着脸上无光起来。而那个还未曾落地的孩子,就已经成为长安城人关注的焦点。

    转年六月,韦氏因酷暑难当,早就前往香积寺附近的韦氏别院避暑待产。六月初六,韦氏清晨胎动,午时产下一名男婴,到底比待在沐公府上的裴氏,早了三天。

    消息传回沐公府上,老夫人拿着拐杖,大量着自己的独子,冷笑道:“长安韦氏立足几百年,如今淇国公亲妹子产子竟然都在我沐公府外面。士新,娘冒天下人之口准了裴氏进门,但我沐公之位,只能传于韦氏之子,那才是我的嫡长孙。”

    说来也巧,那天恰好香积寺的主持无是法师出游,如果韦氏别院,心生异感,遂拜门而入。

    韦氏不顾产后虚弱,请无是法师为爱子取名。无是抱来孩子,见他虽然才出生,但竟然不怕生人,胆子甚大。便为他取名为怀,意为胸怀宽广,能容不能容之事。

    他自小便在别院和香积寺中长大,直到五岁,明皇下圣旨,立他为沐公世子,才跟随韦氏回到沐公府。

    他三岁发蒙,那时已经能说会道。四岁起拜舅舅韦谦益为师,和明皇七子李遇一同习武,竟然刻苦异常。小小孩童,每日定时早起练功,经年不辍。到了八岁,偶然间被大唐剑术名家公孙氏看中,收为关门弟子,悉心修习剑术。

    时间流转,这位曾经被当成饭后谈资的孩子,已经渐渐消失于长安百姓的茶余饭后。与此同时,那个只比他晚出生了三天的弟弟郎忭,则在府中骄纵长大,被裴氏宠得成了长安一霸。

    开扬二十六年,明皇决心收复先帝在位时被土蕃占去的安西,郎士新成为征西大将军。圣旨传来,郎怀头一次去了父亲的宅院,要求一同参军。一旁的裴氏自然帮着撺掇,若是郎怀死在战场之上,郎忭成为世子,理所应当。

    “你考虑清楚了?”郎士新不置可否,看着这个自己有些陌生的骨肉。

    “儿子想好了。”郎怀坦坦荡荡,眉宇间却更像韦氏,虽然清秀,却不见一丝一毫的柔弱。

    “那便去打点行装吧。”郎士新放下茶碗,“不过本将提醒你,去了战场,你可就不是沐公府的世子,而是普通士兵了。”

    “顾所愿。”郎怀站起身,十二岁的孩子,说话却这么老成,他也不多话,转身离开。

    谁能想到,郎怀竟然去了死伤率最高的前锋营?郎乔摇摇头,就是陶钧,也是韦氏得了消息后,和郎士新大吵一架,才能跟着得。

    若说征西大将军的嫡长子唯一的特权,可能就是住着独立的营帐吧。郎乔见他们主仆二人竟然未睡,都坐在火堆前。

    “乔叔,您怎么这时候来了?”郎怀眼尖,先看到了人。他还按着府里的称呼,站起来迎上去。陶钧木纳,叫了声竟然就不知说什么了。

    “爷,此处不比长安,夜里寒冷,您怎么就穿的这么单薄?”郎乔见他就是一身普通短打,腰间挂着柄短剑,不由得骂了陶钧:“你是怎么伺候的?虽说爷是普通士兵,但身份摆着,就不知道动动脑子?”

    “乔叔,您别训他了。”郎怀笑着劝了劝,“我就是喜欢陶钧老实,省得惹祸了我烦心。”

    郎乔走到火堆旁,趁着光亮,才仔细看了看郎怀。一路行军,孩子黑瘦不少,但眸子里的光,却闪亮起来。

    地上有弯弯曲曲的图画,郎乔还要再看,却被郎怀一脚扫去,看不清楚了。

    “乔叔,不过是闲来无事,随便画着玩的,不用看啦。”郎怀微微笑着,站的笔直。

    “爷,如今到了龟兹,一切都要小心行事。”郎乔知道他素来有主张,也就不提,但还是不放心,提醒道:“安西这片乱,不日将要开拔,这仗,也就真的来了。”

    “乔叔,我来这儿,不是来耍。”郎怀看了看月,半阙挂天,这才露出些愁容,低声道:“快中元了,不知道娘她一个人,有没有好生将养。”

    郎乔叹了口气,拍拍孩子的肩,陪着坐了会儿,才起身回去。

    这夜,郎怀注定睡不下,干脆就在账外坐着。

    临别之际,李遇赶来,嘱咐他一定好生保重,沐公府他自会常去探望韦氏。更何况李明达已经搬去未央居,两厢挨着,更是亲近。

    自小他就知道,自己若不努力,一但老夫人离世,那偌大的沐公府,将无郎怀他的容身之所。师父说,如今大唐只有西北不定,将来再想建功立业,只怕没有机会。所以,他拼却性命,也要来此边陲。

    母亲嫁错郎君,一生注定孤苦。若他不能争口气,怎么对得起那位铮铮铁骨的女子?

    郎怀想起自己将出征的念头告诉了母亲,未曾想向来严厉的妇人,却泪珠半垂。过了半晌,才听她说道:“怀儿,可是想妥当了?”

    郎怀越想,心中越烦。刷一声,他拔剑而舞,借此疏解心中杂乱的念头。

    昔有佳人公孙氏,

    一舞剑器动四方。

    观者如山色沮丧,

    天地为之久低昂。

    霍如羿射九月落,

    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

    罢如江海凝清光。

    他是公孙大娘的嫡传关门弟子,此番剑舞,若在长安城,有眼光的人自然看得出,虽显稚嫩,但风流已成,假以时日,定成大器。

    剑器练罢,短剑被郎怀丢给陶钧,他头也不回走进营帐,只听的一句吩咐:“收了吧。”

    郎士新起身,拿眼看了看郎乔,哼道:“还是去看了?可还骄纵?”

    郎乔给主子递上热巾,笑呵呵道:“哪能啊,世子自小练武,小的去看,还见他在地上推演攻城阵法呢。”

    “他才多大,能懂这些。”郎士新不以为然,郎乔略顿了顿,小心补充道:“世子爷自小跟在七爷身边伴读,淇公还带着他二人见了不少御林军的副领,常在东内演武呢。”

    郎士新“哦”了一声,喝了口茶,道:“吩咐左右,升帐。”

    安西地处西北,扼守丝路各地要塞,自大唐开国,对此征战多次。但太宗去世,高宗孱弱,武后本已经收拢四镇,设立督护府。但武后篡位,忙于铲除异己,安西又被土蕃蚕食。

    先帝是女帝与高宗独子,女帝驾崩,还政于李唐。朝廷纷争二十余年,这才积攒了足够的兵力,开始了征西。

    明皇登基后,更将安西视为重中之重。此次力排众议,封郎士新为征西大将军,弃用韦谦益,未尝没有担忧长安韦氏尾大的心思。

    除了进出频繁的斥候,大军便在龟兹城外驻扎下来。郎怀每日里和先锋营的兵士一同训练,除却未曾居住一处,当真没半点不同。

    天气渐冷,陶钧从行囊中取出些厚衣裳来,得叮嘱主子加衣。

    摸到那柄短剑,陶钧才发觉,这些时日,郎怀竟然再没练过剑。他只顾跟先锋营的兵士练习马战,而兵器,则选了军中常用的□□弓箭。

    听夜里悄悄来伺候的竹君说,主子练马练过了,大腿上连一处好皮都没。陶钧叹口气,他也是以士兵的身份侍候,又哪里不知郎怀训练时的拼劲儿。

    看了看时辰,估摸着郎怀应该快结束训练,陶钧在账前架上铁壶,烧水准备泡上好茶。

    没多会儿,郎怀倒提着比他高出太多的藏泉枪——这还是郎乔给他吩咐铁匠打造的,手里还有些别的东西。

    “爷,今日如何?”陶钧接过藏泉,笑道。

    “不错。”他不多话,坐在火堆旁,拍开手里的小坛,原来是坛美酒。

    “爷,您可没喝过!”陶钧大惊,正要组织,郎怀手快,已经大口喝起来。

    “噗!”郎怀头次饮酒,还真不知酒味是如此难喝。

    “爷!您今日是发什么痴傻,这东西您可不能碰!”陶钧一把夺过来,急道:“您身份特殊,夫人叮嘱过,不准您喝!”

    郎怀被那烈酒刺到,呼呼喘着气,拧过头,哼哼了两声,道:“陶钧,我这辈子难道得滴酒不沾么?你会医,在旁看着我,慢慢练就是。总不能以后再喝,我还是个新丁。”

    “何况已经立秋,愈发冷了。今日校尉说过,在此借酒取暖,本就是常有的事,禁不住。”郎怀苦笑,他虽然年幼,但心智成熟,非常人可比。

    陶钧踌躇片刻,才把酒坛放回去,默不作声。他素来知道,郎怀性子刚烈,决定的事,旁人只能听从。还是备好醒酒汤吧,陶钧心下叹口气。

    不多时,郎怀果真半醉。竹君此时方才现身,半扶着郎怀进帐。等将醒酒汤灌下,郎怀安份躺倒入睡,她才掀开帘子出来。

    “爷可好?”陶钧不方便进去,只好在外候着。

    竹君点了点头,却不答话,片刻间闪进夜色,再无半点踪迹。

    作者有话要说:  铺垫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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